我叫步泯川,是佛祖莲花台边长大的凤凰。
还是一枚凤凰蛋时,一个七岁的和尚照顾了我三个月。
破壳时,我满怀憧憬地睁开眼,但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他走了。”佛祖道。
我很失望,只听佛祖又道,“你们以后还会见面的。”
五百年后,天界发生有史以来模最大的仙魔之战。血染漠河,但流的皆是魔界的血。
“胜了!天界大获全胜!”
天庭众神皆在,气氛肃然,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注视着我。
“禀告天帝,魔界已除尽。”我淡淡道。
“一神杀万魔将,煜王殿下有功了。量他们再不敢来。”天帝很满意。
“煜王”乃天帝亲封的名号,是奖赏我三百年来领兵作战,立下赫赫战功。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最后一剑刺向那魔军大队的男孩时,我故意偏了几分。
犹记得他穿着破烂,脸缠绷带,神情倔强,颤巍巍地举起剑:“你杀了我吧!就算你不杀我,我也活不了!”
“你所求为何?”
“我……我是来取你的命!”
我一下子明白事情原委,想到了两个时辰前在凡间看到的那个被保护的聋哑小伙。
也是个小男孩,头戴红束带,看着才十岁左右,武功却极好,几招格斗术就将只会跑路的小偷制服弄得哇哇求饶。
我用心念传话:“我不杀你。”
魔军男孩愕然地倒地,看上去像是具尸体,是我用了障眼法掩盖他活着的气息。
作为天界最忙的神仙,刚打完仗我又前往人间。
人界总是战乱,比天界好不了多少。
佛祖将人间交给我管后,我唯一做的事就是制定国法,托梦给皇帝,让他按照法律行事。
我把它命名为《开封宝典》。
人间的皇帝很信神佛,每年都要开祭祀大典。
第一任皇帝杀了村里的小孩儿祭奠,“天神大人,此小儿细皮嫩肉,想必您一定会喜欢!”
我把那皇帝除了,在《开封宝典》里写下:不得用活人祭祀。
第二任皇帝学聪明了,用了具死尸。
我气的发指,又补了条:神仙不爱吃人,活的死的都不喜欢。
第三任皇帝看着那天书犯了难,在凤凰神塑像下摆了一堆贡品,有鸡鸭鱼肉,也有鲜花绿植,还有珠宝玉石。
“请天神挑选,您若喜欢,便留个牌子。”
其实神仙不吃人间的食物,但既然他有心,我就留下个纸条:心诚则灵。
就这么辗转了几十代皇帝,我一点点修改律令,人间有了基本的秩序,至少不会像原始人那般茹毛饮血,但却卡在了一个瓶颈期,鸡鸣狗盗一样不落下。
天杀的,又管人间,又要在天界作战,真难。
我下界找那暴打小偷帮聋哑人找回钱包的男孩,发现他来自楚府,是楚府大公子,楚战。
他资质不错,不如,让他来帮我分担下职务?
等等,那在院子里持红缨枪练武的二公子似乎也不错。
除了三公子,他卧在榻上咳嗽不停,是个名副其实的病鬼。
我给他们托梦,梦里二人骑着神兽大战怪物,英勇威猛,此乃点将。被点中的人只要不烧杀抢掠,必成将相。
刚忙完,佛祖紧急将我召回天庭。
“佛祖,您找我,所谓何事?”
“人间掌管的如何?”
“还在观察中,相信会逐步进入正轨。”
“嗯,你若在天界也这秉持‘职责’,想必会做得更好。还记得你为何叫‘步泯川’吗?”
当然记得。
破壳时,天生七彩祥云,众鸟啼鸣。紧接着,凤凰化作少年模样,一袭白衣,眉目清俊,淡然高贵,玉足上印着朵含笑莲。
佛祖喜我性情安静,又血统纯正,道:“一笑泯山河。便赐你‘步泯川’之名。以后,人间便给你管了。”
“自然记得,身为上古凤凰,本该心系苍生。”刚说完便觉哪里不对,“佛祖这是何意?泯川从来都尽忠职守,无半分懈怠。”
他声音平和,却透露与那张慈悲笑容截然相反的万年寒意:“你本该将魔界斩草除根,为何放走一人?”
“我……”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心软了,竟忘了私放魔界中人乃无赦大罪!会受魂飞魄散之刑!
“请佛祖责罚。”我跪地道,内心忐忑。
“此事天帝尚且不知,念在你初犯,便不毁你真身,暂且收回你掌管人间的权利,罚你下凡历劫,可有异议?”
我知道这已是最轻的处罚,磕头拜谢:“是,泯川听令。”
那莲花座瞬间生出无数花瓣利刃般四射而来,手腕上多出个莲纹金镯,一动它只会更紧。
“此乃束缚神力之用,凡戴上之人将身受诅咒。你要谨记此番痛苦,等你历劫归来,我再酌情解开。”
面前一团雾气浮现人间各种场景,佛祖随手一指,“就他吧。他本该病逝于今夜,你就附魂于他身上。”
那是楚府三公子,楚陌!就是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书生!
紧接着,又一阵金芒传来,我被抹去天庭记忆,从云霄坠落,在撕裂般的疼痛中穿魂到楚府三公子楚陌的体内。
那年楚陌年仅七岁,我醒来时听到的第一句话是:“怎么还没死?真是命大。”
楚府是京城三大名门之一,祖辈乃武将,享高官厚禄。
尽管家族兴旺,但这具身体的主人生来体弱,毫无习武天分,因此素来遭受排挤。
爹不待见我,稍不如意就找我发泄。他曾按着我的头泡在阴沟里,罚我在楚府宗庙前跪了三天三夜。
自此落下一身寒症。还是母亲求情才放我休息。
从小到大,我除了喝药就是被逼着练武,还有背着爹娘看书习字。
上头有两个哥哥,我是最不受宠的那个。他们都觉得三公子给武门世家丢脸,小厮也会见人下菜碟,总是偷偷使绊子。
刚开始新来的婢女还耐心伺候,隔段时间便爱搭不理,再往后药汤里便喝出蟑螂、烟灰等物。
我知道,她们想走。和之前被换掉的一拨又一波人一样。
我听见两人在廊道抱怨,“这三公子可不就是个小白脸,药罐子。吹个夜风都会生病。”
这便是第一次见我时满脸羞涩、双眼放光的阿茗。
“是啊,做他的侍从,可不倒八辈子霉。人家大公子是朝堂大将军,二公子是御林军军长,就他,成天待在府不出门也不知在做什么……”
这是阿陶,她经常附和,办事敷衍,相比之下倒没刻意出岔子。
她们的话在门槛处收住了,我喝完药后,道:“你们以后不必跟着我了。”
阿茗面色忧惧,哀求道:“这……三公子您可别这么说!没有您我们哪来的俸禄啊。”
我拿出两个钱袋放在案上,“这里面有十两银子,是三个月的俸禄,够你们找下家了。”
阿茗先鼓起勇气将钱袋拿走,说尽了感恩戴德的好话,把我夸得天花乱坠。
阿陶犹豫了下,道:“小女子愿意留下来伺候公子,之前都是奴婢的错,以后定会尽心尽力地为公子办事!”
阿茗有些生气,道了句“傻子”,跺跺脚离开了。
父亲知道这事后,将我臭骂一顿,“都快十九了,还这么任性妄为,你都换了多少婢女了?也就阿陶愿意留下来。连这点忍耐力都没有,还做什么武将?自己不争气就莫怨他人说话难听!”
我淡淡道:“我不想做武将。”
“你……你!”他怒火冲天地走近,一巴掌狠狠扇在我脸上。
但我已经习惯了,他素来如此。
“父亲,我想从文,做文官。”
他面色愤懑地拿起茶盏就要砸下,却被母亲先一步插话道:“陌陌想从文,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啊别总把自己意愿强加给别人。”
母亲拉着父亲温言软语地哄回了座上,拼命地朝我使眼色。
我最擅长察言观色,毫无感情地站起身走了。
出门时,遇到了擦肩而过的二哥,他伸出手摸向我的腰,视线在瞥到我脸上红印时微滞,又迅速移开。
屋内传出他的声音:“父亲,三弟这是…….”
“别提那个逆子,他是我门之耻!”
“父亲息怒,我此番来是……”
我攥紧拳向外迅速走去,脚不听使唤地走进个无人的书馆,埋头趴在角落。
等心情渐渐平复,我才解下腰间的钱袋,将仅剩的几两银子掂在手中,是二哥刚才硬塞给我的。
他总是看心情送银子。
看着空空的荷包,我暗道:早知方才不那么冲动把婢女支走了。
突然,有人拍拍肩膀,道:“公子可是身体不适?”
我抬起头,只见他一袭蓝衣,头束高髻,长着张平平无奇的脸。
他温和道:“我是这里的教书先生,莫子期。这是我新开的学堂,还未请教阁下何名。”
“抱歉,打扰你了。我不过是个无名之辈,唤我尔百即可。”
书馆里没什么人,里屋传来断气的手风琴般的咳嗽声。
“尔百公子,家中老母犯病了,您可先休息片刻。”
他匆匆地来到柜前泡了幅药,然后端到楼上去,待那咳嗽声渐渐平息,他才从楼梯下来。
他解释道:“我母亲瘫痪在床;父亲在我很小时便去世了。家中无钱,便自己借书捡书来读。去年中了进士,遂开了学堂。”
我问道:“进士……你教的,可是科举的知识?”
他斟了两杯茶,道:“不错,公子可是要来上课?”
“那得多少银子?”
“一百五十两半年。一共有四十节课,倒也不算贵,是京城这条街最合算的……怎么样,公子要不要考虑考虑?”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长篇大论的,但我都没听进去。
一百五十两。进士的头衔竟带来这么多好处。
我每个月只有十五两银子作为零花钱。即便少喝药,一月存十两,也得攒一年。但是今年的科举考试还有两个月就要开始了。
我接过杯子,指腹摩挲着上面的花纹,轻声道:“哦,谢谢。我再多看看。叨扰了。”
他也不介怀,走时赠予我一本书,道:“我开学馆不为赚大钱,就想弘扬仁义礼乐,楚兄可随时临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