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院子里小织正用手一点一点地拘水泼在地面,以解暑气。孟采打了个饱嗝正捧着本书坐在窗棂前,许是先前在天上偷看过太多少司写的话本子,觉得这凡间的话本甚是束手束脚,看的她兴味索然。
孟采手撑着头,惫懒的问院里的小织:“自我病愈后见过几次世子?”
小织这阵子过的比之从前畅快的不知几何,完全忘了世子妃尚存着得世子垂怜之意,甚至都快忘了这府中还有男主人。她拘了一大捧水还未泼到地面,全从手心流了出去,心下慌张又有不忍,咬牙含糊道:“若算上几次偶遇的话,统共五次罢。”
孟采点点头,看似并不在意,小织几次抬眼悄悄打量,心中乱麻一团。想找些安慰的话,无奈脑袋不配合,只得卖力泼水让院子凉下来以慰世子妃。
孟采并不知小织诸多思量,停下胡乱翻书的手,“啪”的一声合上书本。小织听得这样“轻”的声音,慌张得不成样子,情急之下生出无限勇气,大着嗓子道:“近日老杨叔做的几道新菜,不知道世子是否吃上,明日晚间世子妃不如同世子一起用膳?”
孟采无意找的话题,不想小织的提议倒是让她记起来此的目的,“啊”的一声从座椅上站起来,跳跑着到门边。
“这主意不错,依你依你。”孟采脸上激动异常,声音也随之拔高了一些,“现下就去同老杨叔说,明日晚间世子的膳食不必另备,只弄几样新菜式给世子尝鲜,我与世子同席。”
小织连忙应下,这暑意难解的夜里她竟沁出冷汗,心中忐忑不知前程是福是祸。
夜里孟采头一次没有倒头就睡下,她张成个大字躺在床上,细细思虑。当日在天界之时情况紧迫,大司和少司的话她却是清楚的记在心里。
今日小织一语惊醒贪吃人,她知道自己是时候行动起来,不然这府里再大美食再多也有穷尽趣味的一天,以她从小找乐子的经验发挚。
孟采细细想来,她是何时感知到爱,又是如何去爱他人。这在之前从未想过的问题,如今却要去教引他人,可她并无甚心得体会可以拿来一用。
人安静下来思绪也随之喷涌,孟采轻轻叹口气,有些后悔方才一口应下小织。她想这事非同一般,须得想得周全一些,才好着手去做。可现下老杨叔定已歇下,以他一丝不苟的性子,必定早早安排好一应事宜,只待明日大展身手。
越想孟采越畏怯,竟头回有了失手该当如何的迷茫。她在床上摇了摇头,妄想摆脱止不住涌现出来的思绪,没想到又生出一些思念之情,让她困扰不已,索性起床推门走了出去。
“世子妃,怎的起来了?”睡在右壁房的小织听得动静,来到院里关切道。
“小织,你说要如何让人感受到爱?”孟采问的真切,在小织听来却是满满的对世子爱而不得的幽怨。
“若是那人注意到有那么一个人在身边,小织以为他一定会感受到对方的心意。”小织信誓旦旦的说,若要别人相信首先要自己相信。
“也就是说让他注意到这个人,他就会知道怎么去爱这个人了。”
小织很想说我没有这个意思,在看到孟采恢复了光彩的脸时咽了下去,她知道获得一个人的爱不容易,这件事她看了十几年。
孟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想起来儿时父亲时常逗弄她,她非但不嫌烦不生气,反而加倍回敬,父女间的感情随之日益深厚。
她想爱这个东西,先有两个对象才成立嘛。先前真是当凡人当得有些久,竟忘了她在天上吸引人注意的本事,可只输哥哥姜日新。
如此一来算是有了些头绪,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自从母亲离世后,宋亦言甚少与人同席用膳。彼时淑妃刚去世不久,郢王曾特意抽空与他用膳,席间有心关爱,小世子只简单作答,并不亲近奉承。两次后郢王见他兴致不高,便不再特意请他作陪,只交代刘东多加看护。
郢王以为他思念亡母至极方如此情态,每每累及他也时常想起淑妃。这王宫里美貌、才华出众的嫔妃不少,却无一人有她的恬静温柔,同时又兼备才气胆色。他有心爱护世子,却无意沉浸在悲伤中,始终这天下之事才当如此挂怀。
孟采的突然出现引得宋亦言眉头皱了又皱,他本无多少表情的脸上看起来更加严肃。小织一向敬畏世子,见世子严肃审慎的脸色,更是恐慌,紧紧跟在世子妃身边侍奉。
布好饭菜孟采在下首坐下,自顾热情道:“近日老杨叔下苦了功夫研究了这几样新菜式,世子尝尝味道如何。”
孟采声音轻脆,言语之间大方得体,宋亦言虽觉不自在,还是举著伸向面前的一道菜。
“世子好眼力,这道醋鱼老杨叔尝试了好几次,做坏两条鲲鱼后改用鲫鱼又损了两三条方才成功,心疼得老杨叔捶胸顿足,几天没给我好脸色。”孟采边说边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自己碗里,说完想到老杨叔的脸色笑个不停,这笑声在他人听来清脆婉转,而宋亦言只觉得吵闹。
不过孟采除了有意识去看她爹爹脸色,其余人她却没这细腻心思,因此没能捕捉到宋亦言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耐。
宋亦言不知老杨叔是谁但也猜到是府上庖丁,他虽感不自在与人同席,却也不愿冷了场面,淡淡道:“回头你同老杨叔说声,这醋鱼味道甚好。若要赏赐同东叔言语一声。”
孟采急急咽下嘴里的鱼,“那我替老杨叔谢谢世子。这阵子我老叨扰老杨叔,实属该给些打赏。唉呀,我怎么没想到这处。”说完猛的一拍脑门,宋亦言眉头又是一皱看了她一眼。
孟采肌肤莹白,打扮清雅素净,一头乌发简单盘起,上面并无几样头饰。郢国王公贵女装扮多亮丽,每每与之同席只觉满屋华彩卓绝,不免觉得有几分晃眼。
宋亦言只道孟采庶女身份,猜测身上体己不多,才不得已如此装扮,心中下了定论,有心让东叔多拨些月银与她。
孟采见宋亦言看过来,对之粲然一笑,狭长的柳叶眼眯成一条缝,让他如觉第一次见她般陌生。
“东叔?我怎么不知此人?”
“自小我便得东叔看护,自立府邸后他同我一道出宫做了这府里的管事,现下管着世子府里一应事宜,。”宋亦言耐心向她介绍。
“原来如此,东叔就是刘管事啊。”
孟采见宋亦言去夹另一道菜,停了筷子介绍道:“这道芋儿白菜用鸡汤煨制,虽味道鲜美,不过现下天热,吃多了容易发汗,做的不多,权为了给世子尝鲜。要是冬日里来上一碗,定是要暖到心砍里。”
宋亦言原对吃食并无多大兴致,于他而言只是饱腹之必要,虽则饮食细精却不曾放在心上。今日经由孟采介绍,品尝之后皆如孟采形容,便也觉得食物与平日里有了不同。
晚饭在孟采一通热情洋溢的介绍下品尝完所有菜品,宋亦言每吃完一道都会点评一句,孟采欢喜的像这桌饭菜出自她手。因孟采同席今日用膳的时间比之平时多了不少,宋亦言虽并无言语,心里却想别再有下次。
孟采觉得今晚这顿饭必定引起宋亦言的注意,说不定宋亦言会随时找她,次日待在院子里哪都没去。快到晚膳时间,也未见半个宋亦言出现,孟采虽心有戚戚,还是打起精神去他院里陪他用膳。
如此几天后,孟采便有些坐不住,明明饭间两人话语有来有往,为何宋亦言却无半点行动。想她和爹爹之间总是你来我往,这样感情才能日渐深厚呀。
就如同她和嫂嫂岳湘湘之间,亦是今日我找你明日你找我,方从陌生人成为知己。哪怕是性子温吞的少司,也无她成天追着的道理。
想到少司孟采想起来在她几百岁初见她时,她也不大主动理睬她,她当时是如何做的,才使得沉稳的少司留意她,同她建立情感。许是太久远,孟采一时想不起来,她记得的只有同少司熟悉以后的事。
“啊哦,为什么世子不来找我啊”孟采哭丧着脸看向小织,不等小织回答,又说:“难道白日里我也要做些什么引他注意?那白日里做些什么呢?”小织正在思考,孟采又自答起来,“你说去都城里的酒楼吃饭如何?”
这次小织抢在她之前开口,“世子妃,要不换个法子吧,这一直吃啊吃的,世子又不是那老饕。”
“可是人就得一日三餐啊,谁道整日想着吃就是馋嘴。”孟采说归说,思索了一会也觉不妥,“别的法子?那近日有何节日喜庆,我们出府找个玩乐的好去处。”
“现下离得最近的是下月中的中元节,听说世子母亲走得早,想必世子也想有人陪他一块祭奠。”
小织终是明白世子妃是在这府里待得腻味,想出府找别的乐子,或是吃喝或是寻别的闷子,只要出得府中就是好法子。
宋亦言同孟采共用晚膳不过六日,他好像已经习惯每天晚膳间有人在旁边说个不停。时而对望一眼,看她狭长的双眼笑得眯成一条缝的璀璨样子,听她讲府里的人闻见乐。他从不知府里每天都有新鲜故事,在他的世界以外径自发生。
今日是第七日,他坐在厅堂桌前,等着那清脆的声音响起。
不多时两名婢子一前一后走进来,先进来的像往常一样在桌前停下,待后面的走到跟前,开始一一布菜。
宋亦言有些疑惑,心里下意识的去猜测孟采没来的原因。这件事倒不必惊动旁人,他只如往常一般自己用膳,然后在心里独自揣测,平静的一如往常。
后来一连半个多月孟采都未出现,宋亦言自顾揣测了两天后也就弃了念头。这件事于他而言并不值得花时间揣摩,也未对他的生活造成影响,只是生活又回归到他熟悉的之前:平静、规律、枯燥和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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