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侍帝晨(6)

三双眼睛落在邝邡一片狼藉的衣裳,邝邡端正坐直,为掩饰尴尬,他把撕成一条一条碎布的衣摆捋顺,无事发生地咧嘴一笑,“新样式,还不错,好看。”

和尚做贼不心虚,真心实意地夸赞:“施主这身衣裳不拘一格,别具匠心,确实好看!”

邝邡两眼一瞪:秃头和尚,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做的!

泣地笑得和善:施主小人作风在前,贫僧略施惩戒,合情合理。

邝邡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瞄一眼莲采儿:信不信我告诉神仙姐姐,让她弄死你!

泣地眼神示意身旁的栖恨:你家殿下在,她不会跟我动手。

邝邡头顶冒火,心里暗骂:“卑鄙和尚,无耻和尚,道貌岸然的和尚……”

穷尽十几年所学贬义字词,尽数扣在和尚头顶。

泣地听心术纯熟,自然而然全听了去,顿觉心头舒展。

他烂名声在外,忽然有谁把他当大慈大悲的和尚,对他礼数周全,实在令他浑身不爽利。

春日暖阳徐徐爬上山腰,明媚的光线洒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两个家丁左右搀扶憔悴的老头,步履匆匆地一路小跑而来。

老管家李昌面如土色,见他们安然无恙,连连上前道:“二位道长,求你们去救救王爷,他被妖人给掳走了!”

他大跪在地,磕头道:“府中无能人异士,老朽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救王爷,老朽恳求二位道长出手相助,欢都王府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身形臃肿的老头恍若一瞬苍老几岁,他生生在地上磕出一滩血印,血泪混杂打湿斑白的两鬓。

邝邡忙上前扶起李昌,道:“李管家,快起来,快起来。你别急,先跟我们说明白,欢都王是在何时何地,怎么被妖人掳走的?”

他扶人坐下,李昌老泪纵横,“老朽昨晚被房梁上奇怪的叫声吵醒。”

“可否形容一下,是什么样的叫声?”

李昌回想那渗人的叫声,毛骨悚然。他看着栖恨,眼里满是惊恐,“连道长,这叫声,就像是得道的猫妖。”

邝邡这辈子除了老虎,什么都怕,一听是猫妖,再加上自己一番光怪陆离的想象,身上已经开始发毛。他挽住莲采儿的胳膊,打了个寒颤。

莲采儿受邝邡启发,弱弱地挽一把栖恨,“师兄,昨晚有没有什么拍打你们的窗户,我吓得一整夜不敢睡。”

她眉头微蹙,轻咬下唇,楚楚可怜地寻求师兄连道长的安慰。哪知,栖恨撇下她的手,他面色如常,言语透露一股冷厉:“昨夜我出手收了几只蝙蝠精。你是修士,几只精怪有什么好怕的?出门在外,勿要给师门丢人。”

邝邡下巴差点掉桌上,这是演哪出?

泣地岿然端坐,他捻动佛珠,“阿弥陀佛,贫僧昨夜,夜观欢都王府,妖气弥漫,这位道长竟察觉不到?”

栖恨目光偏斜一寸,压下欲勾起的唇角,冷声解释道:“她娇生惯养,年幼无知,让大师见笑。”

泣地双手合十,对李昌歉意道:“贫僧不请自来,贵府海涵,降伏妖人,自会离去。”

李昌这时才注意,府中多了一个和尚。

他双手合十,泣声连连,“大师言重,老朽多谢各位。有各位在,王爷一定能平安归府。”

李昌将猫妖传话之事详细道出,大概便是:一只猫妖吵醒熟睡的李昌,接着欢都王半路遭遇妖人掳劫的画面呈现在他脑海中,他年纪大了,以为是睡迷糊做的梦。

今儿一早,李昌去欢都王房中禀报府内事务,才发现欢都王的床榻整整齐齐,一问伺候的丫头,都说没见王爷回府。李昌不敢耽搁,着急忙慌地来求昨天前来拜会欢都王的两位道长救命。

“李管家,你可问过宫里,万一王爷留宫中过夜,才未回府呢?”栖恨问。李昌一口咬定:“绝无可能,老朽在王府几十年,王爷无论多晚,都会回府。即便有事耽搁,他也会叫人带个话。”

“贫僧云游四海多年,要说猫妖,多数出自深宫里头。”泣地道:“老人家,你看见欢都王被掳劫的画面中,那个妖人,手里是否有一锣一梆子?”

李昌一回想,点头如捣蒜,道:“老朽糊涂,大师这么一说,倒确实如此。”

“贫僧明了。深宫多怨念,欢都王半夜出宫归府,想必沾染宫中某位娘娘的怨气,这位娘娘恰好养有猫。猫通灵性,半夜会跟随沾染怨气的人。”

“这么说,是猫妖掳走的王爷?”邝邡一脸惊奇。

“不。”泣地道:“猫妖跟随欢都王,半路遇见一个更夫,是那更夫掳走的他。”

栖恨忽然开口道:“大师一提点,我倒是想起,师父教诲我与师妹,‘夜出猫随影,路勿遇更人’。说的是伴随怨念长大的猫,灵性极强,若是夜晚出门有这样的猫跟随在侧,路上一定不可遇到打更的更夫。”

“为什么?”邝邡问道。李昌被这番话惊出虚汗,担心欢都王之余,也很是好奇。

栖恨看向走神的莲采儿,“师妹,你给大家说说,为什么?”

莲采儿哪知道为什么,直白道:“师兄,我没认真听。”

栖恨面露责怪之色,替她说道:“更夫又叫报时官,夜时也,生阴气。阴怨两气相遇,大难。”

玉面佛心的和尚拨弄指间的佛珠,接着说道:“欢都王先在宫中沾染怨气,接着在半路沾上更夫的阴气。猫妖会觉得更夫是在挑衅它,所以它蛊惑更夫,更夫在阴怨两气的蚕食下,就会变成老人家看到的‘妖人’。猫妖蛊惑更夫掳走欢都王,再来王府传递消息。一方面它要丢弃沾染阴气的欢都王,另一方面让欢都王府去找更夫,利用他们杀掉更夫,以解心头之恨。”

“哎呀!”李昌右手背敲左手心,慌道:“这,这可怎么找到更夫,他,他不会对王爷做什么吧?”

栖恨正色道:“会。”

“更夫受阴怨之气焚炼,时间越长,就越想要吸取阴怨气,阴气他有的吸,哪里有怨气给他吸?”

欢都王身上不就沾染怨气?更夫一发狂,欢都王极可能会被他吸干。

李昌一听明白,他作势又要跪下。

邝邡把人拦住。

李昌道:“大师,两位道长,既然厘清楚,求你们快去找王爷!他等不起啊!求你们!”

泣地把佛珠戴在手腕,起身道:“贫僧不如随二位道长一起,有个照应。”

莲采儿挪动座椅要起身,栖恨一手摁在她肩,道:“你留下。”

“为什么?!”邝邡和莲采儿一起开口。

邝邡十分不解,神仙姐姐一人顶万人,她不去,谁来保他们小命?

莲采儿只是做样子随意问问,得到栖恨板着脸一瞥,她委屈地坐下,“我等师兄回来。”

栖恨这个师兄并不想多跟她说话,他对李昌道:“师妹修为不高,留在府中正好。”

说完,三人出王府捉妖人。

莲采儿郁闷地趴在桌上,压着她的人一走,她便毫无顾忌地吩咐下人给她捶肩捏腿,顺便吩咐李昌给她念话本子听,美名其曰:老人家说话,颇有说书先生的味道。

李昌不恼,周全地伺候莲采儿。

侍女阿云在门外候着,她天亮才敢入睡,起晚了几个时辰。李昌见她才来,浑浊的眼睛盯着她使眼色。

莲采儿咬一口点心,不悦地问:“老头子,怎么停了?”

李昌放下话本,松垮的脸皮扯出一个笑,他道:“欢儿……白道长,我去去就来。”

“……”莲采儿挑眉:“去吧。”

莲采儿来来回回把府里人折腾个遍,一会儿叫全府家丁、侍女来她跟前报个数,说怕府里有人丢。一会儿说饿了,报菜名儿似的叫人做一大桌子菜,她闻闻味儿,饱了,筷子没动又叫人撤下。

莲采儿第二次准李昌出去一会儿。

李昌出门,阿云手捧一盘切成一段一段,长有紫红色斑点的植物茎杆。李昌接过,乐呵呵地端进屋摆上桌。

远远看着像菜苔的东西,李昌如视珍宝地献上一段,呈给莲采儿,道:“酸筒杆,味道酸酸的,白道长尝尝?”

莲采儿接过咬一口,清新酸涩的滋味,像未成熟的青梅。她丢给李昌,“还行,接着念。”

三人出府几个时辰,李昌念完第三卷话本子,老头子开始念得起劲,后面声音渐渐嘶哑,语调平平。

莲采儿听完府里的人报数,她递上第四卷话本子,懒懒地吐出一个字:“念。”

李昌:“……”

“白道长,老朽这都念几个时辰了,嗓子受不了。”他犹犹豫豫地开口道。莲采儿善解人意地把话本子递给阿云,“你来念。”

阿云要去接,李昌给她使个眼色,她低头退下。

李昌拿来话本放在腿上,好声好气道:“白道长,我们闲聊,让老朽嗓子歇会儿,怎么样?”

敢情闲聊不说话?

莲采儿懒得管他稀烂的借口,说道:“聊啊。”

“白道长,家中几口人。”

“两口,我,我爹。”

“连道长是白道长的师兄,他长你几岁?”

莲采儿:“十四。”

“!”李昌干笑:“看不出,连道长,那么,那么年长。”

莲采儿:“我十四。”

“十四?”李昌哈哈笑道:“白道长,及笄之年。”

“好香。”莲采儿动动鼻子,问李昌:“哪儿来的香味?”

李昌拢拢玄色大氅,跟着她在空中嗅嗅,“老朽怎么没闻到?道长说的什么香味?”

莲采儿报几个菜名,吩咐做好送去华香院,她伸了个懒腰,道:“困了,回去睡会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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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侍帝晨(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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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头钗
连载中燚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