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都王府大红牡丹花摆满每条小道,华香院通往后花园的长廊,鲜红滴血的牡丹铺出一条殷红的长路。
侍女阿云紧跟莲采儿身后,莲采儿快步向前走,阿云低头小步跟上。她忽然停顿,阿云也在距离她三步处猛地顿住。
“怕我,还要跟着。”莲采儿道:“走近一点。”
阿云向前迈一小步,垂头不敢看莲采儿。
莲采儿随手摘来一支鲜艳的花朵,撇下花枝上黄绿光滑的长叶,“芳纪,段卿欢很喜欢这个品种的牡丹花?”
“是。”阿云小声回答。
莲采儿抬头望一眼,整条长廊都是牡丹浮雕。
“你是段卿欢的贴身丫头?”
阿云死死低着头,说出的话近乎是在恳求:“道长,快要用饭了,先,先回去吧。”
华香院全是芳纪浓郁的花香,莲采儿转身踱步回到院中。李昌推门而入,身后两排侍女每个人都规规矩矩地捧着一个食案。
莲采儿在院中坐下,一道道珍馐美味呈上桌。
李昌殷勤地为她布菜,“飞龙汤,东彧的名菜。今早刚杀的榛鸡,配以新鲜的春笋,生姜,一起小火慢炖。待榛鸡煮烂,捞起盛入碗中,在汤中撒些许盐,葱沫,再盛起。这样既保留榛鸡肉质鲜嫩,同时汤汁乳白鲜香。”
“我不喝汤。”莲采儿打断侃侃而谈的李昌:“撤下去。”
莲采儿不吃禽肉,更不喝飞禽炖的汤。光闻一闻味道,就会想吐。她报的菜名都是些素菜,没有一道荤菜。李昌自作主张炖飞龙汤,呈到她面前,莲采儿不把汤泼他脸上,都算好脾气。
“哎呦,老朽唐突,光想着让道长尝个鲜味,忘了问忌口。”李昌自己找个台阶下,道:“道长不喜欢,撤下去!”
候着的侍女急忙上前撤下飞龙汤。
李昌夹一块儿鹌鹑肉放入碗中,“红烧鹌鹑,咸香略甜。”
存心找不痛快。
“……”莲采儿:“全撤下去。”
北陵尸骸成堆,莲采儿半点不觉得恶心。唯独欢都王府这两道飞禽烧的汤和菜,比听到栖恨讲,高齐烹煮他师叔道一,更叫她想吐。
李昌以为莲采儿还是在折腾他们玩儿,好言相劝道:“白道长,天晚了,你该用点饭,不吃饭伤身呀!”
莲采儿骂人的话卡在喉咙。
如果不是欢都王不见踪迹,现下只有这个糟老头最可能知道段卿欢葬在北陵的真相。不然,她真想敲掉糟老头嘴里的牙!
“李昌呀,李昌,你最好求神拜佛,祈祷在我耐心耗尽前,栖恨能带欢都王回来。”莲采儿强颜欢笑,心道:“不然,我可要用自己的手段来审了。”
她好脾气道:“李管家,我身体不适,不吃了。”
身形佝偻,又具富态的老头沉默着收拾莲采儿的碗筷,排排站立的侍女们,一人捧一食案,撤下冒着热气的菜肴。
莲采儿忍着恶心,不去想那些菜。
李昌拾起碗筷,“那,白道长好好休息,老朽告退。”
他耷拉的眼皮下,浑浊的眼睛死死望着莲采儿。莲采儿支着头,不在意道:“去吧。”
老头喘粗气,细微不可察觉地“哼”一声。他出华香院,阿云也跟他出去。
明镜湖,桥上。李昌腊肉般的脸,因动怒而酡红,额头薄皮下扭曲的青筋暴起,他怒不可遏地对阿云道:“都不听我的话!全都不听我的话!你看好她,死的劝不住,活的绑也给我绑住!老夫绝不可能再给她犯错的机会!”
阿云瑟缩一下,提线木偶似的点头,“是,奴婢会看好白道长。”
李昌浑浊的老眼,恶狠狠一瞪。阿云慌忙跪地,改口道:“老爷恕罪!老爷恕罪!奴婢,奴婢一定看好小姐!”
“阿云,你是欢儿身边的丫头,现在住进华香院的,还是你以后的小姐。谨言慎行,老夫不想提醒你第二遍。下次……哼!”
李昌一手拿着碗筷,拂袖而去。
华香院,莲采儿丢掉沾染深红花汁的牡丹枝叶,揉着耳朵起身。对她动手,找得一手好死。
阿云恹恹地走回华香院,院中空荡荡,她抬头四处张望,就见鹅黄色,高挑的身影,拐过通往后花园的长廊,消失在她视线中。
她本可以叫一声,守在外面的家丁听到声音,便会进来。阿云双手捂紧嘴,抬脚要追去。忽然,脚下一空,她还来不及出声,就落入万法阵当中。
与此同时,院中出现两个谈笑的傀儡。“莲采儿”与“阿云”坐在一起,房屋下大红灯笼高挂,时不时传出两道欢笑的女声。
一缕青烟神不知鬼不觉地飘入院中,身姿挺拔如一尊白玉的公子,看见院中有些诡异的场景,眼里露出一抹笑意。他走近“莲采儿”,抬手轻轻抚在她头顶,俯下身,说道:“你去哪里啦?”
这个“莲采儿”用极少的法力做成,微弱的灵流波动,若不是对莲采儿熟悉无比,根本不会想到这个傀儡出自她手。
她隐藏行踪,做得滴水不漏。
傀儡“莲采儿”笑盈盈地转向栖恨,“我们正聊到有意思的地方,不要打扰。”
她笑着转回去,跟身旁的傀儡“阿云”接着讲话。栖恨听出来了,她们讲的是去年在东彧风行一时的话本子,还是每隔几日,彝藿就缠着他出宫去买的那个话本。
栖恨轻轻捏捏“莲采儿”的脸,举止儒雅柔和的公子,像是在戳一团醒发的白面团,怕太用力,把刚醒好的面团捏回死面团。哪怕是傀儡,他都小心翼翼。
“我去找你,等我。”
他知道莲采儿可能听不见,却按耐不住告知她任何想法的心。
殷红的牡丹长廊弥漫阵阵阴死气,夹杂湿凉的香火味,以及与欢都王妃一样的,沉香木棺椁发出的腐烂幽香。
长廊最先一段笔直,而后共有十六道转折。莲采儿脚未踏地,虚浮空中,在曲折的长廊中径直向前走,不论前方有何护栏,视若无睹,直接穿过。
李昌叫一个小姑娘看着她,半点不限制她走动,料定莲采儿看不出什么猫腻。可区区障眼法,她只是眼睛不好,又不是真瞎,怎会看不出来?
栖恨让她装废物点心,扮猪吃老虎。
莲采儿从一道无形屏障的缝隙穿过,双脚落地,绵软的地面下陷几分,承受不住她的重量般,隐隐有丝线断裂的声音。
她双脚轻点,腾空飞起。
“什么地方?”莲采儿指间窜出煞白的火焰,火焰太小,不足以照亮整个空间。她摊开手,小火苗跳到掌心,扑腾燃烧。
煞白的火焰照亮蚕茧一样的空间,莲采儿好奇地把手靠近这蚕茧,烧糊的焦味立刻传进鼻腔,蚕茧烧出一个黑乎乎的洞。
“李昌!”
一声沙哑的怒吼打断莲采儿想要顺着这个洞戳穿,看看还有什么的举动。她四处看看,没找到声音出自何处。
“你把卿欢怎么了?你个畜牲,妖孽!”
莲采儿掌火的手向上托,抬头一看。一枚巨大的蚕茧挂在十几丈高的上空,里面甚至有蚕虫扭动。
“采儿。”
莲采儿托火向下照,栖恨仰头看着她,自己的双脚向下陷都没有察觉。
莲采儿想也不想,向下飘去,拉住栖恨的手,把人带起来,“你怎么在这里?找到欢都王了吗?”
栖恨犹豫一下,随即摇头道:“没有。欢都王府的人把我们带到城外荒郊,埋伏人杀我们。”
莲采儿拧眉,道:“受伤了吗?”
栖恨面不改色地道:“一点小伤。”
莲采儿更加不高兴,泣地叫幽冥之火烧退化了?做什么吃的,护个人还护不住。
“我们兵分三路,泣地去西极王宫寻猫妖,邝邡去醉卧楼与阿弥册、彝藿汇合,我随欢都王府的家丁去救欢都王。”栖恨说话的声音很轻,他愧疚道:“让仙子担心了。”
莲采儿确实担心栖恨体内的因,但栖恨刚才是认错了吧?她干咳一声,语重心长道:“神仙有神仙查案的手段,你让我把人捉起来,挨个审一顿,段卿欢怎么葬在北陵的,一问便知。”
莲采儿收拾完蝙蝠精,就想着把全府的人抓起来审。栖恨不答应,非说人界有人界查案的方法,她这样做不妥。
栖恨给她支招,叫她扮演柔弱的小师妹,剩下的交给他。
现在看来,交给他不管用,还得莲采儿亲自动手。
“那我以后都听仙子的。”栖恨道。
早这么说,李昌今晚就可以喝粥了。莲采儿想打碎他的牙,想得手痒,新仇旧恨一起算,要他爬着走。
二人的对话传进蚕茧里的人耳中,来人不是李昌,他们在找自己。段阎摇晃蚕茧,喊道:“本王就是段阎,你们是谁?郡主段卿欢,她,她在哪里?”
“欢都王?”莲采儿道:“你怎么被关在这里?”
难道真如李昌所言,他被妖人掳到这里?
这里没有阴死气,也闻不到沉香木腐烂的香气。
栖恨在这里见到欢都王,表现得并不意外。他递上拜帖,本就是为了给李昌看。李昌痴恋段卿欢,看见莲采儿就一定不会让她离开王府。阿弥册背后给李昌传递书信,各种表示只要欢都王府给钱,他们愿意把莲采儿留下。
李昌暗自送十箱黄金到醉卧楼,一边又编造欢都王被妖人掳走的谎话,求他们出府捉妖,好把莲采儿身边的人一网打尽。
这个算盘便宜了栖恨,他哄莲采儿几句,莲采儿信以为真,放他们独自行为。
不过,莲采儿已经回过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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