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阁中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等萧恒将信合起来,秋童方奓着胆子、小心翼翼问:“大公……有什么指示?”
萧恒将信合进衣襟,眼皮也垂下来,说:“骂我。”
***
“你给梁太子去信就罢了,你给萧重光写信?”秦温吉只觉脑仁跳着疼,“你怎么想的?”
秦灼连连冷笑:“怎么想的——我问问他怎么当爹的,怎么还没阉了姓虞的小子,好好的儿子怎么给我看成这样!”
他一掌拍在案上,咬牙切齿:“当年我本就要带阿玠走,他使计策把孩子留下。好,留下就给我好好待他,我走了才几年,阿玠出了多少事?孩子养不了就给我送回来,嘉国公世子……他不做,我做。”
秦温吉眉头紧蹙,“上个月梁皇帝昭告天下,册太子生母秦双娘为正一品夫人。人家有爹有娘,用得着外人给他出气?现在长安城一团乱麻,都有人污水泼到南秦头上来了,你动手,是嫌不够板上钉钉证据确凿吗?”
“既然遭了污水,就不能枉担骂名。”秦灼捻动那枚青石虎头,“人食五谷,总要生病。”
秦温吉嗤笑:“虞闻道未必会病,倒是你,真该请郑翁来瞧瞧。至于萧玠——历代王公贵族闹出了多少丑事,□□的□□的春宫图都传出去的,还不都好好活着?”
“我、他、妈、比、你、要、知、道。”
陈子元见秦灼脸色血色褪去,心中砰地一响,忙伸手一边按住一个:“别吵了别吵了,这么大事你俩吵什么呢!”
他又偷偷拐秦温吉一胳膊,“你少说两句。孩子这样,还看不见摸不着的,能不着急吗。”
秦温吉胸口起伏,盯着秦灼,到底没再出口。
这一静,秦灼的力气也被争吵声抽干。他颓然坐在椅中,手肘撑着膝盖,双掌盖在脸上,哑声道:“温吉,他和我不一样,他才十六岁……那么点的小孩子,他怎么受得了?再这么下去,我这辈子……还能再见他一眼吗?”
秦灼说:“我已经四十岁了。”
秦温吉默了。
片刻后,她再度开口,声音漠然:“相交泛泛,各不相干——就算我不拦,秦灼,你能为他做什么?”
秦灼双手抵在额上,一下重似一下地喘气。
窗上闪过一道影子,迅速地,没有任何人察觉。
***
秦寄性格冷僻,少与他姑表兄弟外的同龄人交道。他已经开蒙两年,伴读之事却拖到如今,近日由秦灼做主,选了几个贵族子弟进宫待选。
秦华阳从园子里遇着他,也劝道:“你以后当家,总要有人在朝中扶持。”
秦寄说:“我有你。”
秦华阳笑道:“是,臣为殿下鞍前马后绝无二话,但朝中这么一大摊子,你以后还全都指望我了?殿下,你就这么一个大表哥,省着点使吧。”
他见秦寄一脸不耐,拍拍他肩膀,“你以后御下,若有自小的情谊在,君臣之义也更牢靠。”
秦寄皱眉,“自小的情谊?”
秦华阳点点头,“你瞧,容城侯褚玉照可是舅舅的伴读,为了襄助舅舅背井离乡十余年。舅舅自己都说,当年若无褚玉照帮扶,不一定有如今。”
秦寄踢了踢脚下石子,“他阿耶褚山青还是祖父的伴读,又怎么样?助纣为虐眼睛不眨一下。”
“阿寄……”
秦华阳刚要开口,却被秦寄嘘声打断。
这时节木芙蓉开得好,枝浓叶茂,将两个小子的身影完全遮住。秦华阳听到不远处宫池边响起投石打水漂的声音,还有几个男孩谈笑讲话声:
“进宫这样久,别说殿下,连白虎台都没登过一次。不要咱们就早开金口,我阿耶刚从西边弄来匹好马,我还没骑过呢!”
“说好马,你能比得过太子?人家阿娘可是西琼的女君,西琼最不缺的就是婊子一样的野马——”
“和野马一样的婊子!”
“虽说琼君是咱们的公夫人,但一年正经来不了一次。也是,人家身边有配做鸾凤的兄弟,故土难离,抛夫弃子也是常事。”
一阵笑声响起,穿过水波和枝叶灌进耳中。秦华阳心头火起,正要出口呵斥,手臂却被按住。
秦寄眼睛透过芙蓉木缝隙盯着池边,面无表情。
那几个少年无知无觉,仍大声交谈:
“哎,你有没有听说萧家那桩事?”
“谁没听过,那才是聋子!梁皇帝捧在手心的独子叫人开了苞,真是倒数百年都没听过的奇闻。中原正统,泱泱大国,也不过如此!”
“听说卫队闯进去的时候,那俩人还没完事,梁太子更别提,叫人搞到神智都昏了。之前都夸他君子来公子去的仪容,原来君子公子太子,到床上都还不如婊子!啧,也不知道他那一把病骨头,要在床上躺……”
他突然舌头断掉一截似的戛然收声,因为伴随啪地一声响,一支利箭已经刺破树枝树叶冲他眉心射来。这少年浑身发软,比他双腿瘫软还要快,飞箭已经擦着他的脸颊嗖然射过,嗤地射在池旁石缝间。
他勃然欲怒,却在下一刻面如死灰,扑通栽在地上。
众人接连跪倒,哆哆嗦嗦叫道:“殿下千岁,丹灵侯金安!”
秦寄已经走出木丛,一把木弓握在手中。秦华阳手掌按在他肩上,露出警示的眼色。
秦寄没有立刻上前。
他把弓扔掉,把腕上戴的铜钱摘下,抛给秦华阳接着,活动了活动肩膀,说:“可以拉架,等快打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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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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