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的城门刚在身后合拢，混乱的呐喊声就从街尾炸了开来。张艺凡还没看清前方涌动的人群，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得一个趔趄，田曦薇紧紧攥着她的手，两人的蓝布头巾在推搡中滑落，露出苍白惊惶的脸。
“打卖国贼！”“还我青岛！”
此起彼伏的怒吼声震得耳膜发疼，大批穿着学生装的青年举着锄头、扁担甚至板凳，朝着街口的北洋军冲去。那些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枪口对准人群，却在学生们视死如归的冲锋前有些迟疑，直到军官挥刀下令，才蛮横地用枪托砸向最前排的学生。
“小心！”戚薇一把将张艺凡拽到身后，自己却被涌来的人潮挤得后退几步。混乱像涨潮的海水，瞬间将三人冲散——田曦薇被裹挟着朝北洋军的方向跌去，张艺凡只看到她慌乱挥舞的手臂，下一秒就被攒动的人头淹没。
“曦薇！”张艺凡疯了似的往前挤，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抬头时，正见两名北洋军已经扭住了田曦薇的胳膊，粗糙的麻绳就要往她手腕上缠。她顾不上膝盖的剧痛，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死死抱住其中一名士兵的腿：“放开她！”
士兵恼羞成怒，反手抽出腰间的刺刀，寒光闪过，张艺凡只觉右臂一阵钻心的剧痛，鲜血瞬间浸透了粗布衣裳。她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田曦薇挣脱着扑过来，却被另一名士兵一脚踹倒，两人蜷缩在血泊里，眼看着刺刀又要落下。
“砰！砰！”
两声枪响划破混乱的喧嚣。戚薇不知何时翻出了藏在衣襟里的□□，踩着满地狼藉冲过来，枪口还冒着青烟，刚才动手的两名北洋军已经倒在地上。她拉起浑身是血的张艺凡，又拽过田曦薇，厉声喝道：“跟着我！低头！”
三人在人群中艰难穿行，身后传来士兵的嘶吼和枪声。这时，几个举着扁担的学生冲了过来，领头的戴眼镜青年看清戚薇的枪口和张艺凡的伤口，立刻喊道：“是自己人！快跟我们走！”
他们七拐八绕钻进一条窄巷，避开了北洋军的搜捕。戴眼镜的青年叫沈听白，是北京大学的学生，他看着张艺凡渗血的伤口，急促地说：“北洋军在全城搜捕爱国人士，这里不安全，我们送你们去北大！陈先生和蔡校长都在！”
田曦薇搀扶着张艺凡，跟着学生们穿过几条胡同，远远望见了北京大学的校门。门口站着两个身影，其中一人穿着长衫，面容清癯，眼神却如烈火般炽热；另一人身着西装，气质儒雅，正是□□与蔡元培。看到浑身是伤的三人，两人快步迎了上来。
“快送医务室！”蔡元培沉声道，声音里带着急切，随即吩咐身边的学生，“通知校医准备止血药和绷带，再拿些干净的衣裳来。”
□□蹲下身，看着张艺凡臂上的伤口，眉头紧锁：“又是北洋军干的好事。这些年轻人，为了国家，连命都不顾了。”他起身时，目光落在戚薇身上，“这位女士的枪法很准，想必也是同道中人。”
戚薇没有多言，只是扶着张艺凡跟上校医的脚步。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校医剪开张艺凡的衣袖，清理伤口时，她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牙不吭声。田曦薇守在一旁，眼泪无声地掉在衣襟上，直到戚薇按住她的手，才勉强止住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戚薇从昏沉中醒来。窗外的天色已经擦黑，医务室里点着煤油灯，柔和的光晕落在桌前——田曦薇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张艺凡靠在她肩头，两人捧着一本泛黄的册子，看得入神。
“……我们现在认定，只有这两位先生，可以救治中国政治上、道德上、学术上、思想上一切的黑暗。若因为拥护这两位先生，一切政府的压迫，社会的攻击笑骂，就是断头流血，都不推辞。”
田曦薇轻声念着，张艺凡跟着小声重复：“德先生……赛先生……”
听到动静，两人连忙转过头。田曦薇眼里还带着红血丝，却笑着说：“戚薇姐，你醒啦！陈先生给了我们《新青年》的合订本，原来德先生是民主，赛先生是科学，这就是能救中国的真理啊！”
张艺凡举起包扎着绷带的右臂，眼里闪着光：“戚薇姐，你看，这点伤算什么？只要能找到救国的路，就算再疼，我也不怕。”
戚薇看着她们眼里的光芒，想起自己年轻时和张雨绮为了理想奔走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她伸手摸了摸两人的头，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对，只要我们在一起，只要找到了方向，就什么都不怕。”
窗外的风还带着凉意，医务室里的煤油灯却亮得温暖。张艺凡和田曦薇低头继续读着册子，那些关于民主与科学的文字，像种子落在她们心里，在血与火的浇灌下，正悄悄生根发芽。而戚薇望着窗外北大的夜空，知道她们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也找到了继续前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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