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衡来时就看见她二人打雪仗玩得正开心,心中本有些烦闷,听到观应的笑声倒将一路而来想要质问她的话抛诸脑后了。
观应被绿蒲逼得节节败退,白玉台上的雪被踩成了雪水,混着冰碴子,她退到曲廊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倒去,绿蒲吓得丢了捏好的雪球。
就在她以为手脚总要有处受罪的时候,意想不到地落入一个温暖而厚重的怀抱,她仰头看去,竟是方衡。
她的脑袋撞在他的胸膛上,观应惊愕地看着他微微生出青茬的下颌,挺鼻薄唇,和意味不明带着笑意的双眸。
观应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萧令澜、萧佛生她们对他的喜欢了,抛开他的才能不谈,光这样的皮相,确实风姿卓绝。
“你要这样,看我多久?”
方衡略低了头,他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观应回过神来,连忙借着他的臂膀站直了身,方衡仍注目于她。她摸了摸泛起红晕的脸颊,又抬手扶了扶玉钗,转身要往屋里去,可因为心虚走得太快,脚下一滑。
方衡拖住了她的手臂,却也不撒手,绿蒲见状,悄无声息地绕路去了后院。
“我会仔细看脚下的路,你.......你可以放手了。”观应低垂着头,目光却从栏杆上缺角的积雪不受控制地落到方衡的手背上,青筋隐隐,一道经年难消的伤疤从中截断。
“我能放手,但我却不放心。”
方衡说着抓紧了观应的手臂,观应狐疑地看向他,今日又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的态度过于奇怪。
两人并肩踏入琴室,观应用力挣开他的手,她揉了揉手腕,蹙眉看着方衡。
“你今天怎么了?”
“林风去哪里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
琴室中燃着降真香,幽幽升腾起的香烟在空中打着旋儿,流淌在二人中间,在雪光里逐渐消散。
观应紧紧盯着他的双目,在他的眼中,不忍、不解、不甘和愤怒交杂在一起。
昨日本是吩咐园里仆人去看榜,林风自告奋勇,说是那仆人瘦弱无力,挤进去都得费些功夫,只管将要看的姓名告诉他,他保管记得分毫不差回来告诉她。
因此就令林风今日去看桂榜前三甲上是否有相熟的人,若谢无咎崔檀等人在榜,少不得要备礼恭贺他们一番。
方衡会有此一问,想必已经遇到林风了,或者林风已提前告知了他,他见观应迟迟没有回答,面色越来越难看。
他猛地抓起观应的手腕,几乎是从紧咬的牙关里蹦出来的一字一词,“你的心里是不是还有谢无咎?”
观应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声“痛!”,想要挣脱被他钳制的手腕,却不想他常年纵马挥枪,与他的气力相比,她此刻的挣扎显得十分滑稽。
“你不回答,是因为被我说中了,为什么?”方衡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敲扣在她的心上。
在方衡的步步紧逼之下,观应不断后退,脚踝猛然撞到琴凳,“拍鞑”一声,她微微蹙眉,仰首看着方衡失落的眼眸:“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
“难道不是吗?两次,他就这么重要,两次,为了他看榜?”方衡低头,乌沉香扑鼻而来,观应的细腰向后仰着,一手反撑着琴桌。
“我说不是,你信吗?我自问从小到大与他没有半分逾矩之处,待他就如待弟弟一般。他的学问如何,名次能到几甲,我心里很清楚。”方衡手上的力气略微轻了些,观应又道:“倘或只为看他,我何必让林风去,岂不平白招你,可显然......”
观应说得潇洒落拓,看着他的目光澄澈如水,诚然,他在听到林风说“替许三小姐看眼桂榜”时便慌了神,后话未提就赶来问园,他松开了观应的手腕:“你对他无意,可他呢?”
观应掀开衣袖,两只手的手腕都被他抓得通红,她高举到方衡的眼前像是摆出他的罪证,狡黠地笑道:“小方将军是在为自己的醋意,向我兴师问罪吗?好没道理呀!”
皓腕上的一抹红绯在他眼前晃动,懊恼与被观应识破心事的烦闷一同涌上他的胸口。
他欺身压过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含住樱唇,生涩地在唇齿间吮吸含弄。
方衡的鼻尖无意间蜻蜓点水似的与观应的鼻头相碰,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剥夺了千言万语,刁滑的笑意凝滞在脸上,她怔在原地,一双手贴紧在他愈来愈热的胸膛上,睁大了眼睛看着逐渐沉醉的方衡。
披风的领口系带不知道何时松落了,披风从她的肩膀滑落下去,堆在脚边,她被方衡牢牢地禁锢在怀中,他越吻越深,仿佛是要通过这个绵长的吻来证明眼前之人的心意。
方衡似是感觉到怀中的女子极为认真地观摩他,于是抬起一只手将观应的双眼捂住,琴室内只剩下二人的喘息声。
“唔呜......”
他像是攻城掠地的常胜将军,观应几乎要窒息时,忍不住捶打他的肩膀,不断推开方衡,他似乎也察觉到观应的不适,恋恋不舍地离开那纠缠许久的朱唇。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慌神情状的观应,情不自禁地抬手为她抹去溢出唇角的口脂。
观应立即双手交叠捂住嘴巴,手掌甫一触碰到湿热的唇瓣,她脑中一片空白,耳根一下子烧起来,比方才还要滚烫,直欲要滴下血来,“你......你,你......”
“我怎么?”他的嘴唇被观应的口脂浸染,为剑眉星目的样貌添了份艳色,他捏了捏观应的耳垂,眼梢轻挑,“这才叫兴师问罪。”
“堂堂将军也当起无赖!”观应一拳头锤在方衡的胸口,捂着脸逃离了琴室,剩下方衡抱着她的披风站在原地轻笑。绿蒲捧着茶点过来瞧见这情形,不知所以。
“跟我来。”方衡将披风理好悬在臂上,顺着小巧的脚印一路跟过去。
观应一路飞奔到书房,将门紧闭,背靠着房门,捧起滚烫的双颊。可当周遭寂静无声时,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方衡动情的样子不断在眼前浮现,她伸出手指在唇瓣上轻轻摩挲,暗自笑了下。
“小姐,绿蒲给您准备了些茶点。”
门外传来绿蒲的声音,观应随意整理了下衣衫,踱步到书架边佯作在寻找书籍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进来吧。”
哪知方衡跟在绿蒲身后,身披风雪而来,衣领上缀着不少雪片子,观应扭头看了眼,立马换到另一排书架后头,闷声问道:“你跟来做什么?”
从临江带回来的十几箱书籍,问园书房小小一间,因此书架摆放不下,余下好几箱在角落里摆着。
绿蒲将茶点放下后,忍住笑意退了出去,方衡将披风挂起,他没有直接去寻观应,而是隔着几排书架,随意扫视书架上的藏书,看到有趣的便抽出来,随意翻看几眼,“你的披风落下了。”
“侍女会收拾的,哪能劳动将军大驾。”观应揭开书箱,将一些看过的书籍替换下去,她在错落的书架之间看到方衡双手捧着书籍,于是问道:“之前就想问你,难道武将也爱看书么?”
方衡轻笑,阖上书页后放回原位,“你以为武将只会使用蛮力么?研习兵法之书,亦是作战决胜的关键。何况我幼时也随先生学过经史子集,若当年母亲请宿太傅作我的老师,也许我会早一些见到你。”
观应拿下来四五本,书架中间顿时空了出来,方衡也正抽出面前的书籍,弯了腰从那道口子看过来,二人目光对视,观应立即拿新书堵了上去,“那时,先生早在临江了,怎会回东都来为你一人授学?”
方衡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道:“方家的玄甲军总要有人接管的,纸上谈兵可当不了将领,众将士浴血杀敌,我便作壁上观吗?只是恐怕多年后下场不会好过许氏的血羽军。”
“不是还有方二哥哥吗?”
“从之自幼体弱,便不是个习武的料子。再者战场上刀枪无眼,母亲总为我担心受怕,有从之留在东都,以后倘或有个万一,也叫母亲不至于太过伤怀......”
他说到此处,忽然觉得不妥,与一个小姑娘说起生死之事怕是要吓到她。然而漫长的静默叫他有些无所适从,随意拣的一本书被他负手捏在身后。他与观应仅一架书架相隔,此刻静寂无声,他能很清晰地听到观应平缓的呼吸与外间错落零碎的扫雪声。
方衡会死吗?观应从未想过这件事,他的名字如雷贯耳,上至老媪下至幼童,都知道方衡自上战场,战无不胜。她记住了他的赫赫大名,却忘了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平宁六年即将过去了,她才注意到他手上凸起的疤痕,也许他的身上还有更多这样经年日久的伤痕,若与柔然一战中,没有王集舍命相救,如今簪白花的可能就不是崔盈了。
观应低头不语,沉默许久,眼前出现他的衣袍,肩膀忽然被有力而温暖的双手包裹,只听方衡言辞温柔:“是不是吓到你了,方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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