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第三天，爱丽丝在办公室收到来自艾米丽的请假信，漂亮的花体字写得潦草，看得出来对方写得匆忙。
她粗略看了遍，记下请假天数，待会得往教学楼跑一趟，告知对应班级的学生。
桌子左上角堆了摞还未开封，收件人写着她名字的信件，有人“热心”地放了张纸条提醒辄需处理。爱丽丝低头看着手上这封，前两行的情真意切显得重要又紧急，但通篇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她捏了捏鼻梁，思考是否有必要为这些东西配置一副眼镜。
还没得出什么结论，传来敲门声。
“请进。”她看向门口，暗自期许推开这扇棕红色木门的不是更多讨人厌的信件。
却是讨人厌的人。
“你找我？”穿着全套蓝色条纹西装的修长身影阔步迈进办公室，暧昧熏人的芬芳随着动作一起涌入这片空间，他反手利落将门关上，自在走到一旁，大方落座墙边的沙发，俨然自得模样。爱丽丝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对方雅致的发型和那块第一次见的金色怀表，她自认活得有格调，但和这位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未等到爱丽丝的回答，对方扫过来一眼，见她脸上神色平平，终于舍得将那高贵的头颅朝她的方向转了转，眼神以示催促。
“我？”她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事需要主动找这位游手好闲的督导大人。
“楼下那花白胡子老头说你找我。”见爱丽丝一脸莫名。“他在逗我？”他的语气也不确定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眼角划过的信封终于化作线索穿越数月，将谜底的一头塞进现在的她手里。
“既然没事，我就走了。”他感叹自找没趣，起身就要离开。
“请留步，突然想起确实有件事需要麻烦您。”她态度摆的诚恳，源于想起件麻烦事。
“今早收到通知，之后我校督学负责人调整为仅您一人。”原先还有位老绅士，据说在退休前特意被吩咐带公子哥到他们这“穷乡僻野”见习。
“上学期和您商讨过的活动课提议，前两天得到了批准。接下来一个月，每周都会给学生安排一节活动课。”爱丽丝从桌上拿起那张签了名字的信纸，以示证明。
“和我有什么关系。”男人皱着眉听她说完，不感兴趣地耸耸肩，他对她说的内容毫无印象。想来也是，他自然不可能对那种仅过场的场合有记忆。
“您还没来得及查看信件吗？”当然没有，两人对此心知肚明，哪怕那是一封两天前就安排送到他桌上的信。
爱丽丝含笑抬头看着，虽仅相处一学期，但对方吹毛求疵，鸡蛋挑骨头，偶尔喜欢捉弄人耍点少爷脾气，她自认这学校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这迷人外表的内在是如何难搞。即使这种人可能成为她的助力，此刻她也乐意看其吃瘪。
爱丽丝像突然想起这事一般，一边挂着不好意思的神情，一边吐露着让对方脸色大变的字句：“因为是新开设的课程，已经被定为这学期的主要督学任务。”她顿了顿，“考虑到我校先前没有相关活动课的经验，申请时特意咨询过这点。周一收到的信件显示——您是新课程的课程顾问。”
她成功丢下一枚惊雷，眼睁睁看着对方变了脸色。爱丽丝头一次见识到他竟有这么丰富的面部表情，骤然瞪大的双眼、涨红的脸、还有不断收缩的鼻翼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和惯常优雅不同的滑稽。
爱丽丝只当没看见他的失态，装作忙碌地低头看了看桌面的信件，正要请这位课程顾问没事快滚时，对方上前一步一把拽过她手里的信纸，内容和她刚才说的一般无二。
“这个死老头。”他盯着结尾的签名七窍生烟，自己被安排到这个鬼地方就是对方手笔，好不容易过了见习期舒坦些，又给他准备了新难题。
爱丽丝挑挑眉，不置一词。桌上杯子里的茶水已经冷却，原先放进去调味的糖块沉淀在底层变为深色，她想出去倒杯热可可。
“还有别的吩咐吗？没有的话……”后半截还没说出，信纸就被拍在桌上。桌子左上角的信件因这震动塌了下来，本来井然有序的桌面一下子变得混杂。这可是在他身上难得一见的粗鲁行径，爱丽丝端着茶杯欣赏自己制造的独角戏。
下班后，她先到绿荫街买了几个土豆，这里聚集着售卖农作物的农户，看见人来，纷纷将眼神投射过来。爱丽丝只将目光放在筐内的蔬果，直奔土豆去。
老板站在商品前等她挑拣，一边竖着耳朵听旁边人口中绘声绘色的八卦。
“你们不知道啊！那女人叫得多大声，直接把我老婆吓醒了，一醒来就推着我胳膊说害怕。”这也是个来买东西的顾客，爱丽丝想，但他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或许是路过？她又猜。
“怎么回事？她们怎么突然尖叫？”听起来这几人都认识话题的主角，爱丽丝放下土豆等老板报数字。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醒来就听见那女的叫着什么‘不可能’”，话刚说完，这人脸上又展现几分迟疑，他对方才笃定的说法有些不确定，便补了一句，“或者叫着‘不能’，一边尖叫一边噼里啪啦砸着东西，那动静！真是……”，但没人在意这个，大家嬉笑着向他打听更多关心的细节。
“这些女人是不是又开始……？”未尽之处，大家心照不宣，一个二个都露出奇怪的笑容，那种黏稠令人作呕的氛围让背对人群的爱丽丝微微皱眉。
“少瞎说。”有人突然反驳了句。爱丽丝扭头朝声音看过去，稍显稚嫩的脸庞透着肉眼可见的温和，看起来是个心软的孩子。
“哟，说你心上人了？你替那些女人说什么话，难道你去过？和那屋子里的姑娘一度**？”这人咧着大牙打趣，话越说越过分，直把这脸皮薄的年轻人说的面红耳赤，几次张嘴却连一句反驳都说不出。
“本来就是群卖肉的妓女，替她们说话做什么！”不知道是谁说了句硬气话，竟引得不少人应和。
爱丽丝静静站在那，垂眼在钱包翻找着正确数目的硬币，好似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你少在这装！你以前还夸过那里面的姑娘长得漂亮。”有人不吃这套，当场点破。
“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呸，这种货色！”这人左右离不开这几句，贬低他人，抬高自己，那双眼睛滴溜溜地往身旁的妻子转，对方脸色已经难看地不得了。
爱丽丝拎着几个土豆往家的方向走，大概五分钟的步行距离。她脸色冷淡，脚下步子迈得闲适，眼睛却没有聚焦，显然正在发呆。
“嘀！”旁边经过价值不菲的汽车鸣起汽笛。
“爱丽丝！”她扭头看去，是坏脾气的督导，对方正探出车窗冲她招手。
爱丽丝拎着东西和他对视，很想站在那不动，但还是朝街边走近几步。她其实想扭头回家，但那又有什么等着她呢？是打开灯也暖和不起来的空荡房子，大小东西均一分为二的疏离还是身上总有别的陌生香气的丈夫？
明明面前才是肉眼可见的大麻烦，但她却难以舍弃这个麻烦代表的势力。她该将这个公子哥照顾好，吹捧他，拥护他，顺他的心意，好到他赞不绝口，好到离不开她。
哪怕她对这样的麻烦，唯恐避之不及。
她以为自己想了很久，但仅数秒。理智再次压过感性，她会为了往上爬再次委屈自己一点，不多，一点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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