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立诚的安排下,裴行俭等人住进了官署。
次日一早,裴行俭洗漱穿戴完走出房门时,整个人顿时一愣。
明明已是白天,空气却异常浑浊,尘雾弥漫,视野最多只能看清50步以内的东西,再往外事物的轮廓瞄一眼都算勉强,全凭个人眼力。
“七哥,是烟霾。”
赵川和吴殷早已候在门口,两人起的稍微早些,晨起看到这一幕也是有些发懵。起初还以为是吴立诚在作怪,两人顿时满心戒备,可探究了半天,才确定那是烟霾,是自然天象,只不过极其反常罢了。
裴行俭目光幽幽,一侧嘴角不由勾起,意味深长道,“这河南不诡异才奇怪,好端端的五月春末,非秋非冬,竟也能雾霭弥漫,可真是奇观。你们去暗中探一探,这空气中除了烟尘沙粒,还有没有其它什么东西。”
赵川和吴殷交换了一个眼神,冲裴行俭点了点头,随后又垂眸压低声音说道:“七哥,近处共有4个尾巴,暗处有6个,丑时他们会更换一波人手,盯得很紧。其它几位大人也被死死盯着。”
裴行俭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又问道:“身手比起那丫头的小护卫如何?”
吴殷一顿,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七哥是在说郑乐熙那姑娘,小护卫毋庸置疑就是冬安了。拿冬安作对比,倒是直观明了,他低声一笑,低声回道:“论灵活敏锐,不及万一;论功夫武力,10个比不上1个;论轻功尾随,有几个倒是势均力敌。”
裴行俭颔首,心里已有数:“行,让他们跟。走吧,咱们先去会会那几位大人,想来吴立诚定会从中作梗,今日怕是要费些口舌,陪他演演戏了。”
三人摸着雾霭,在小厮的带领下,好不容易七拐八绕地走到县衙门口。尘雾之中,隐隐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有几个人正小心谨慎的朝这边走过来,嘴里念念有词,裴行俭双眼一眯,这才认出那几抹身影是从长安同行而来的几位大人。
这群人中,除了刑部侍郎周堔比他年长个10岁,姑且还可勉强算作有话题可聊之人,其它几位大人几乎是与他隔了至少一轮多年岁之人,除了此次案件,几乎没什么话题好聊的。
裴行俭站在原地,礼貌地等几人走近。他仔细听了一阵,这才听清他们在嘟嘟嚷嚷些什么。
“诶,你们说说这河南什么破天气,青天白日的咱们跟瞎子一样,真是诡异。”
“这几天一直在赶路,我早晨起晚了些,刚刚出门有些着急,差点没撞到柱子上,险些没霍霍了我这把老骨头。”
“若这几日都是这样的鬼天气,这案子可就难探咯,出师不利啊。”
“可不是?还是长安好啊,希望能赶紧结案快些回去,不然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怕要摔坏咯!”
裴行俭听得一笑,待几人走到眼前,他这才上前,躬身行礼:“裴某见过几位大人。”
“是小裴啊,昨晚休息的可还好?”
叫苦归叫苦,好在这次外派的官员还算勤勉认真,虽然几位年长的爱摆摆官威,但在正事面前还是比较配合讲道理的,至少目前看来不太会使什么绊子。
几人见已到府衙,便恢复了正色,问道:“小裴啊,这案子你可有什么想法?今日你打算如何查?”
裴行俭微微笑着,谦卑道:“是有些想法想问问几位大人的意见,几位大人先里面请,我们坐下再聊。雾浓,小心脚下。”
“好好好,走走走,赶紧进去,这里站久了呼吸都难受,老夫老想咳”,大理寺评事朱大人一边说着,一边催促众人,小心翼翼的往县衙厅堂走去。
吴立诚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老人,上前腆着脸道:“我们这儿天气不比长安,时而烟霾阵阵,让几位大人受苦了。下官一早准备了雪梨茶,可润喉清肺,几位大人先饮一杯,舒服了咱们再议事情?”
说着,吴立诚示意侍女将茶饮端上来,由他亲自接过递到各位大人手里,举止可谓至诚谦卑。
盅碗送到裴行俭眼前时,他看着吴立诚淡淡一笑,半起身谢道:“多谢,有劳吴县令了。”
吴立诚垂眸深深扫了他一眼,笑吟吟道:“裴大人客气了。”
众人喝着梨汤的间隙,吴立诚又唠起了今日这诡异的天气,厅堂内一时议论纷纷,叫苦不迭,又是叹又是摇头苦笑的,稍不注意,就已过去了半个时辰。
裴行俭心知吴立诚是来给他下马威的。
明面上有礼有节,态度诚恳,配合到位。实际上却是狗眼看人低,不仅瞧不上年轻气盛的裴行俭,暗地里更极爱摆长辈的谱,对于案子总是有意规避。除非裴行俭主动开口,否则,他始终佯装不知这群大人聚在此处到底所为何事。
此案虽发生在他的管辖地,他却事不关己,非要人求着他,他才愿配合查案。
裴行俭心中暗暗一笑,他心知吴立诚的心思,却不欲戳破,丝毫不感到着急与焦虑。
吴立诚既然想试探他,他便好生配合。他越是装作不着调,没经验不靠谱,吴立诚越容易松懈。
故而他慢条斯理地饮着梨汤,一脸认真的听着大家的交谈,状若不疾不徐,仿佛早已把身上的担子给遗忘了。
喝了两碗梨汤,刑部侍郎周堔却已经坐不住了。他搁下瓷碗,径直开口打断了厅堂上的热闹,看向裴行俭语气不冷不热道:“裴大人,时辰不早了,不如你说说这个案子吧,既然此案由你牵头负责,咱们还是抓紧点时间才好。”
此话一出,堂上瞬间安静下来,纷纷看向周堔和裴行俭。
裴行俭状若一讶,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放下茶碗,正襟危坐。
吴立诚将一切看在眼里,神色顿时一松,勾嘴轻笑,心中不由一哼,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见数道视线朝自己射了过来,裴行俭正了正神色,中庸道:
“据近几日案件的进展,长安城内没有新案增加,反倒河南又重新多了几起。无论是妖是人,我猜这凶手定是又回到河南犯案。既然这里案件最为集中,又屡屡爆发,想来凶手的症结就在河南。所以,我们不仅要调查清楚所有案件受害家庭之间,是否存在相似共通的线索,还要调查清楚近来有哪些家庭丢失了孩子,并且其母因此事不幸身故的,或能定位一二凶手的可能范围。”
吴立诚不由失笑,悠悠叹道:“裴大人这是要大海捞针呐。”
裴行俭一笑,苦恼道:“没办法,此案没有任何证据以及线索,这是唯一能找到蛛丝马迹的方式。不知吴大人可有法子缩小这调查的范围?”
吴立诚哪里肯真心实意相助,摇摇头叹道:“吴某不才,也是…毫无头绪呀!”
刑部侍郎周堔微微拧眉,再次开腔道:“按裴大人所言,凶手的症结若在河南,又为何还要跑到长安犯那几起案件?”
裴行俭沉吟片刻,猜测道:“可能性很多。比如这嫌犯的孩子是在河南丢失,长安出事的?又比如这嫌犯丢失孩子的背后,尚有冤情未解,害她孩儿之人常在河南或者长安出没?再比如,她怀疑自己的孩子,可能被人带去了长安自此消失?又或者,这嫌犯分明知道凶手是谁,分明是冲着害她孩子是幕后凶手而去的,哦,这点方才似乎说过了?”
“这……”,众人一时语噎。
这说来说去全是毫无凭据的猜测,照这样查下去,何年何月才能查明真相啊。
周堔却定定的看着裴行俭,眸色幽深。此人说的话分明十分话不着调,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少年仿佛在极力暗示或强调些什么事情。
这一路过来,他暗地里一直在观察这位少年状元郎。他看得出来,裴行俭虽看上去温文儒雅,似乎因为缺乏阅历而极易迁就、听信他人。可周堔却无意中,从此人偶尔几次的松懈之际,从那锐利冷淡的懒散神色里,看出几丝伪装。说此人胸无城府,他却觉得裴行俭分明一副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模样。
他在刑部识人多年,裴行俭越表现的平庸无为,他越隐隐觉得,那人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倘若他胸有城府,那裴学士的言外之意究竟是什么?嫌犯的行为实际上是在声东击西?不为寻娃,而是为了寻找凶手?而凶手常出河南、又多在长安走动?那她缠上的人家,又有什么规律或蹊跷可寻?
周堔心下一凛,暗暗咽下自己的胡思乱想。
几位上了年纪的官员长吁短叹的,这本就是起无头案件,根本无从查起,还不如拜托那两名高僧早日将那妖邪捉了,还大家自由。
刑部侍郎周堔沉默一阵,调转视线又问道:“吴大人,不知除了与此事有关的案子之外,河南县迄今为止丢失孩童的案子共有几起?”
吴立诚一愣,很快便稳住了心神,含糊道:“我想想,仅今年大概就有数十起吧。”
周堔一怔:“竟如此之多?”
吴立诚笑笑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河南这地方小,穷苦人家多,老一辈某种观念根深蒂固,这偶尔家里女娃娃多了点,就被老人或丈夫暗暗送走,亦或是溺死,都是常有的事……有些做母亲的对此不知情,就跑来报案,等我们一查,才知都是家庭悲剧。”
周堔一默,心中有些沉重。
却听裴行俭冷不丁开口问道:“那年轻女子失踪的案子呢?有多少起?”
吴立诚顿住,忽而笑道:“这…女子失踪亦有些许,只不如孩童案件多,想来应该也与本案无关。不知裴大人问这个是为何意?”
裴行俭笑了笑:“没什么,只是顺着周大人的话略发散一二,一时脑热,想到就问了,是裴某唐突了!”
周堔抬眸淡淡的扫了裴行俭一眼,那人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说来也奇怪,周堔脑海里竟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个人。
他按下心中的狐疑,继续开口道:“与其没完没了的开天窗空坐着,不如就先按裴大人之言进行查探吧。烦请吴大人将此次受害的人家召集到庭,由我们一一问话,没准还能将那女子的模样画出来。”
裴行俭状似感激的看了周堔一眼,笑着补充道:“另外还要麻烦吴大人,将近年来失踪孩童的卷宗整理仔细,尽快送到堂上来,我想周侍郎也是如此想的。”
周堔顿了一下,随即点头道:“不错,另外女子失踪的、意外身亡的也一并送来。”
吴立诚淡淡瞟向两人,回禀道:“稍后便遣人送来!”
裴行俭又恍然想起一事,转向吴立诚,求助道:“对了,请问吴大人,河南县可有哪些寺庙或者道观?如若真有妖邪作怪,只靠两位高僧怕是不够用。裴某不才,既负责了此案,还是得多做些准备,以防不测才好。”
吴立诚眸色沉沉,微微一笑:“自然。本县有一天宫寺,改日,吴某亲自带裴大人走一趟。”
裴行俭大喜:“那就先谢过吴大人了!”
等吴立诚将受害者召集前来,已是午时。用过午膳后,以裴行俭周堔为首的几位官员,开始细细盘问起每一位在睡梦中丢失过孩子的受害者,又命吴殷和赵川翻阅卷宗,几人盘问调阅至夜深,还真发现了些许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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