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的一线天,一半雾蓝,一半烟粉。
低饱和度的天光疏疏落落,暧昧不明。千禧楼巷口的百年银杏树影下,慢慢掠过一抹擎伞而行的侧影。
背影单薄,冷感,疏离,孤傲。
垃圾桶泛着腐臭,似城市溃烂的伤口。有黑色流浪猫狼狈而逃,掌爪一深一浅溅着水花。
清晨五点,杭港的早班公交站空着,老城区的士不见影,她徒步去霓虹大道的网约车点。
穿行于一条又一条年代感的市井胡同,两侧是斑驳的墙皮与褪色的招牌,仿佛走进了胶片电影的废片堆。
抬眼,雨天低纬光偏冷灰调,光感柔和。
暗而不黑,微而不灭。
湿意的眼睛陷入一双浑浊眼波涣散。
白洛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煞白,浑身颤栗。
心跳不受控乱了,痛的,苦的。
她的眸底泛着旧影。记忆的暴君。
是他。
上次在酒吧,常六给她看的照片上的男人。
越不可言说的存在,越让灵魂震颤。
她望着他,像望着自己被撕开又缝合的命。
阴寒的地下室,没有光,只有铁链的冷,和人声的浊。
她蜷缩角落,黑暗中一寸寸吞下沉默。
她记得太清。清得像昨天。清得痛。痛得酸。
死亡是终点,但活着是漫长的折磨。
毒贩的影子,是藤蔓,缠着她,勒着她,根扎入骨缝,拔不掉,断不了。
她逃过。逃到城中村。逃到凌晨。逃到无人处。逃到时间的尽头。
可逃不过这一眼。逃不过这雨。
逃无可逃,罪无止境。
白洛轻飘飘移了目光,仿佛一瞬的凝滞不过是幻觉。
握着伞骨的指节,却一寸寸发白,发青,似要将伞生生捏碎。
可她偏不,只冷眼看着,看着这雨,这天,这人间。
她沿着寂寂无人的黑街走着,脚步沉重,如压着十年的雨,十年的夜,十年的逃。
秒秒间,一道声线隔空拂耳。
鸷沉,冷哑,是从地底爬出的旧梦。
“好久不见。”
“001。”
白洛浑身一震,伞尖一歪,骨伞滑落,坠入积水,溅了一圈淬冷的光。
孤灯映雨,光影破碎。
她的胸腔空白,脑海风暴。
他们还是找上她了。
十年隐姓埋名,十年藏身暗处,十年假装自己不是谁。
可编号,从不会失效。
她,永远是001。
世界被掐断了呼吸。
雨水淋红了清冷的眼睛。一身绝望凝成实质的伤痂。
白洛勾勾唇,笑得冷,笑得厌,笑得近乎疯癫。可眼底,是化不开的涩,是藏不住的痛。
“有十年了吧。”
声音轻,轻得像问十一岁的自己。
一双看透世情的眼看世界,如看一场浮华表演。
一半是伪善的黎明,一半是腐烂的恶渊。
逃不过,就不逃了。累了。倦了。
直视命运的眼睛,从不蒙尘,哪怕风暴正席卷而来。
风雨潇潇,打不湿梦的翅膀。她偏要撞破南墙,撞出一道天光。
撞得这世界,为她裂开一条生路。
她像一只逆飞的蝶,翅膀一振,惊动了整季暴雨。
转身,一头扎进了光的荒漠。
恶,逃不开。罚,逃不掉。
她知道,一直知道。
可她多想,再逃一天,再躲一刻。
再假装,他们没找到她。
可是,来不及了。
*
市医院的白色大楼亮着惨白灯火。风一吹,整座城咳着嗽,咳出陈年的痛。
薄阽一路跌跌撞撞,手机甩摔混浊的积水洼,屏幕碎裂,彻底报废。
他顾不上手机,喘着粗气狼狈冲入住院部,衣领沾着雨,发丝乱飞。
前台有人等他。
南国的秋天,太凄凉。
是渗入骨血的凉,是落叶烂在街角,风一吹,全是腐味和宿命的腥气。
深夜的白色大楼,藏着太多声音。病人的痛吟声,仪器的滴嗒声,陪护者的叹息声。
医院看尽人间百态。生与死擦肩而过。
薄阽讨厌医院。讨厌消毒水气味。
刺鼻,虚伪,缠人。
可他忘了,他差点死在手术室。
他们用管子,用电流,把他从黑暗里拖回来。
说:“活下来了。”
__
白色长廊,冰冷冷亮着,映着空荡荡的影子。
十八岁的薄阽,只剩一身冷骨,撑着一具皮囊。
五楼安全通道,不见天光。他眼底压着倦,冷冷俯瞰着下方。
北半球都在下雪。杭港同样逃不掉。
纯洁的白雪,一层层覆盖人世间的肮脏,恶念,瘾欲,罪孽。
世浊恶生。人贱命贱。
他不是第一次恨这世界,但今天,他特别想把它砸碎。
因为家散了,爱塌了,母亲抛弃他了。
他一动不动。风吹进来,雪飘进来。心一点点湿透,一点点冷透。
有些人,说走就走。
有些冬天,永远不会结束。
他闭上眼,雪落定睫毛上。凉的。
像母亲最后的吻,却不是吻,是告别。
世界还在下雪。
可他,已经湿透了。
从头到脚。从心到骨。
__
一头大波浪的女人,眼眶红肿望着自己的弟弟。
“妈妈还在手术室抢救。”
“这次手术……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说得慢。怕说快了,希望会碎。
眼窝太浅,兜不住的泪,一颗一颗,滚烫砸向地板。
“快跟我上去吧。”
薄阽失血的脸色,毫无温度。颈侧的青筋暴利,一根根,似皮下挣扎的蛇。
双拳紧握,指节泛白。行尸走肉般迈进电梯,金属门闭合。
光线暗了。世界小了。
电梯上升,数字跳动,五楼。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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