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絮发现大伯去一趟严氏,腰上的玉组佩没了,手上从不离身的玉扳指也没了,整个人还有点魂不守舍:“大伯,大伯,大伯?!”喊了几遍都不理人。
鲁穆恭沉思着经过鲁絮,脚步虽然缓慢,但没有丝毫停留。
被欺负了吗?也不对啊,谁能欺负他。
鲁穆恭一路上左思右想,前思后想,还是没能说服自己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夏柳的儿子,多么亲近的血缘关系,没有比这更近的了。
如果他真的能搞定夏垚,让夏垚在与夏柳交谈时有意无意地美言几句……说不定夏柳会回心转意呢。
即便没有回心转意,面对一直照顾自己孤身在外的儿子的恩人,吃个饭,表示表示难道不是很正常的情况吗?
所有的感情都是从接触开始的,没有接触就意味着没有任何可能。
还是得和夏垚处好关系。
做出决定之后,鲁穆恭认为得找个机会一起出游,逛街,或者吃饭之类的。
不过,若是他主动发出邀请,在没有利益诱惑的前提下,夏垚八成是不会同意的,但利诱这只贪财的小狐狸实属下下策。
且不说他长着一副十分会蹬鼻子上脸的模样,给了外出费,说不定接下来就是陪餐费,陪玩费,花了一路的钱不说,还讨不到好。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启动这个计划。
喔!刚刚鲁絮那丫头是不是在叫他,好人选。
这丫头从小就是个外向热心肠,三四岁跟着她娘出去玩,路上的人甭管认不认识,张嘴就是“幸会”。
要是人家不搭理她还好,一搭理,那完了,恨不得拉着别人把自己那短短的,一只手就能数得清的短暂人生全部说给别人听。
鲁絮不明所以地看着大伯走远,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突然折返回来。
“小絮,帮大伯一个忙。”
啊?
晚间下雨了,而且还不小,哗啦哗啦地砸在屋顶地面上,发出密集沉闷的声响,空气中传来潮湿的气息,大路两边的摊贩们急急忙忙收了摊子回家,地上茂盛的一丛丛草都矮了身子。
了却一件大事,夏垚心情很好,躺在窗户边的美人榻上听雨,手指规律地在榻沿敲击,端的是一个惬意潇洒。
夏垚在愈发嘈杂的雨声中拿出一面手持圆镜,翻身趴着,左手垂落在榻边,懒怠地将镜面对准自己。
一只深红色的狐狸以一种保护的姿态伏在镜子边缘,长长的尾巴卷住手柄与镜面的交界处,镜面无比清晰地照出夏垚唇角微翘,眼眸半眯的惬意神情。
镜如我心。
镜中的自己有多清晰,夏垚对自己就有多了解。
母亲可以让那么多男人为自己倾倒,不需要费尽心机地去谋夺求取什么,自有人巴巴地送上来,那他也可以。
他不是傻子,总要让自己有一点保障。
江氏的承诺便是保障。
若是哪一天严阔和夏南晞闹起来,他就能靠这个人情全身而退。
“哈哈。”
狐族。
夏南晞似乎有所察觉,取出一面与夏垚所持极为相似的镜子,区别只在于他手中这面上的狐狸体型偏小,颜色也浅一些。
头顶两只大耳朵轻轻颤动,茂盛的深红色头发随意披散在背后,暗金色双眸看起来威慑力十足。
“哈哈。”
熟悉的笑声从镜子里清晰地传出,夏南晞眉眼也柔和下来。
看来垚垚过得还不错,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美,照着镜子都能笑出来。
算算时间,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了,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在一起整整一年了。
很重要的日子。
在外面心都玩野了,若是换了以前,碰上什么节日,早早地就要开始跟自己闹腾要礼物。
什么“哥哥”,“族长”地乱叫一通,读话本子看见主人公用飞刀,迫不及待地就开始问自己要飞刀:“明天是第一次牵手纪念日,你得给我准备礼物,我要飞刀,要薄如蝉翼,销铁如泥那种。”
这个贪心的小狐狸惯会占便宜,当自己反问:“噢?那我的礼物呢?”
他是这么回答的:“我给你表演飞刀杂技。”
夏南晞轻嗤一声,摊开夏垚扒拉在自己身上的爪子:“你哪儿会杂技。”
夏垚负气:“你不信任我。”
“好好,行,我现在就让人去找工匠做,高兴了?”
现在呢,一点动静也没有。
夏南晞没能摸多久鱼,只忙里偷闲地看了一会儿,外面便来报:“鲁氏到了。”
夏南晞将镜子放入领口,贴身收好,正色道:“知道了。”
这几年,鲁氏的生意蒸蒸日上,野心也越来越大,从前他们主要做人族的生意,部分妖族虽然也有,但只是小规模交流。
然而最近几年,他们开始频繁接触各大妖族,各种意图,不言而喻。
夏南晞近些年毫不遮掩地表现出愿意与人族进一步交流的意愿,这正是狐族第一个被鲁氏选中合作的原因。
鲁三夫人赵雁全权负责此次合作。
议事堂
“夫人,这一杯是茶,这一杯是酒,请夫人随意取用。族长马上就到。”
一位生着狐耳的侍女端过来两杯茶放到赵雁手边,柔声解释。
赵雁本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议事堂,闻言有些意外,愣了一瞬后立刻微笑着接过茶杯:“族长有心了。”
她来之前打听过,狐族这边极少喝茶,大多是用酒来招待人,这想必是族长特意吩咐的。
刚刚喝了一口,一个高大的身影便从门口缓步走入,整个议事堂鸦雀无声,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转向门口,矮身行礼。
赵雁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双威慑力十足眼眸,沉重浓厚暗金色流淌在眼眸中,恍若灾难来临前的最后一个夕阳。
赵雁得体地微笑:“夏族长,久仰了。”
“鲁三夫人,久仰。”依着人族的规矩,夏南晞文质彬彬地回了一句,随后丝毫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道,“按照先前的约定,我们制作了一批样品。”
下人们应声而行,将样品呈上来。
赵雁一一检查过,脸上依旧是得体的笑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每一种饰品,我们要三千份成品,除此之外,还要流幕珠三千个,品质上乘的晞石,液金……”
夏南晞身边跟着的一位工匠听完后思索片刻,对赵雁说:“白云晶结构特殊,需要妖族的灵力才能处理。人族只能在长时间练习后通过特殊的法器进行处理。若想快速制作出成品,只能由狐族代工。”
双方仔细深入地进行交流,耗费许久,方才敲定各方面的细节。
夏南晞站在门口送别鲁氏一行人,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很轻易地,再一次想起记忆中那个小小的,倔强的背影。
风声带来回忆。
“夏垚,你真的想好了吗?”
那是一个白昼与夜晚交接的时刻,狂风大作,沉重的乌云压低了天空,在夏南晞的记忆中,那不是一个值得朝着天空高举装满鲜果酿就美酒的好日子。
夏垚气鼓鼓地抱着自己的小包行李,用身体的侧面对着夏南晞,长而卷的睫毛不停地颤动,恶声恶气地说了一句:“他们就是故意的。”
随后声音越来越大:“他们明明知道我就在树上,还一直嘲笑我,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恶。”
可能真的太可恶了,夏垚恶狠狠地把手里的小包往地上重重地砸下去,发出沉闷的一声。两个人离得很近,小包轻而易举地就砸中了旁边夏南晞的脚背。
即便是隔着布料,夏南晞也很轻易地就感受到包裹里有一些硬质物品,但他没心思去分辨,夏垚还在讲述。
“他们说,离开了你,我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要靠你。”
自夏垚的童年开始,无数类似的观点便围绕着他。
他们说:“你是吃白食的。”
夏垚说,不是的,母亲给了钱,寄了东西回来。
他们说:“野孩子。”
不是的,我有母亲。
“一无是处。”
不是的,我有很努力地修炼。
诸如此类。
“才不是这样!”夏垚蓦然转来面对夏南晞大声喊道,“这些人的脑袋里都是水!没眼光,他们才是一无是处,只会嚼舌根!”
他声嘶力竭地对夏南晞怒吼:“哪怕没有你,哪怕离开狐族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伴随着这一声怒吼而来的是一阵无比剧烈的狂风,夏南晞的红发与夏垚的墨发在空中狂乱地飞舞。
安静地,寂静地。
天愈发阴沉,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壤味。
夏垚一直很在意这些,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想要离开了。
从前每每夏南晞发现端倪的时候,总会及时解决,或是想办法逗夏垚开心,或是让那些嚼舌根的人远离夏垚。
只要稍微哄一哄,他就能把烦恼都抛诸脑后。
夏南晞知道终有一天他们会迎来一场漫长的分别,而他能做的,只有尽力推迟这件事的发生。
他的嘴唇蠕动,数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后,他只说:“你说得对。”声音沉沉。
夏南晞慢慢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个小小的包裹,拍干净灰尘,递到夏垚面前。
夏垚是有储物戒指的,夏南晞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额外带一个小包裹,便问:“储物戒指不够用吗?”
“够用。”这时候的夏垚看起来冷静了很多,面对自己的问题也能很平静的给出答复,但他没有解释为什么要带一个小包裹,只是伸手准备接过,“谢谢……”
夏南晞抓住了他的手,和夏南晞宽大且力量感十足的手不同,夏垚的手看起来纤细修长且白皙,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风渐渐停了,夏南晞用力将夏垚拉到自己怀中,扣住他的后脑勺,用力地,凶狠地,近乎撕咬地吻下去。
二人的颜色迥异的发丝交缠在一起,令人生出浑然一体的错觉。
良久,二人才缓缓分开,虽然没什么阳光,但夏南晞依然看见二人湿漉漉的唇瓣之间勾连着一条银丝。
夏垚被嘬得鲜红的舌尖在唇瓣上舔了一下,说:“走了,不用送。”
一轮弯月照亮漆黑的云层,月光落白了地,铺就一条与天地同宽的道路,夏垚行走其上,似骤然出现的雪粒。
“是我的错。”夏南晞轻声说,站在房檐投下的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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