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菜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荒诞:“我今天伺候的那位,是昨天撞死那人的亲弟弟。”
箫因也跟着叹了口气,肩膀骤沉,上前一步握住疯菜的手:“哎,所以你下不去手?”
“那倒不是。”疯菜转过身,踢着台阶发泄,“今天这人软硬不吃,跟他哥完全两个路数,你说亲兄弟怎么能差这么多?”
“你……”箫因被这话噎住,正要开口,狱警的脚步声打断了她们。
“箫因,你连续两次任务失败,典狱长对你的能力表示怀疑,所以……”狱警腰间的钥匙串哗啦作响,“你需要下去历练历练。”
箫因眨了眨眼:“下去?下哪儿去?这还不够下面?地狱下面还有负二层地狱?”
“地狱?”狱警挠了挠头,“你话怎么那么多。”
疯菜走过来,拍拍箫因的肩:“没事,我刚开始也去过。那地方……类似电玩城,你习惯了会觉得挺解压的。”
“电玩城?还有这种好地方?”箫因心中升起好奇,立即跟着狱警踏上泥土夯成的旋转楼梯,一步一步往下走。
铁门在钥匙转动中开启,狱警抬了抬下巴:“你的新任务,是消除他们的烦恼。”
身后铁门“哐当”一声落锁,沉重的回响在空间里震颤。
箫因转过身,打量这个所谓的“电玩城”。
原来这里叫“烦恼消除屋”。
整个空间层高很低,像一座被压扁的蜂巢,人群被按年龄塞进一个个透明的格子间。一列一列,标签分明,排列得整整齐齐。
从嘤嘤啼哭的1岁婴孩,到鬓发斑白的80岁老者,每个年龄段都延伸成看不见尽头的队伍。
箫因的视线从近扫到远:1岁的、10岁的、20岁的、30岁的、40岁的……噪声像潮水一样涌来。太吵了,这里真的太吵了!
她缓了片刻,首先停在1岁区的格子前。
无数双小手、小脚挥舞着,哭喊着,这场面简直像午休时,胳膊肘不小心压到了键盘上的Ctrl V ,复制粘贴了一万次。
面对这根本没法沟通的婴儿,箫因突然想起疯菜说这里很“解压”,难道疯菜的方式是把这些小孩揍一顿?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出冷汗,决定先去下一列烦恼屋。
来到10岁区烦恼屋,这里的孩子起码能对话了,她随机选中一个正在“凌迟”橡皮的小女孩。
小女孩拿着一小片铁皮,将手中的橡皮擦切成了细屑屑,两道软软的眉毛耸起,对箫因说:“我不想写作业,要是学校明天爆炸就好了。”
箫因张了张嘴,惊诧之余,想起自己小时候也生出过这种念头。那时候,写作业就是天大的烦恼,最讨厌上学,最讨厌坐在教室里。殊不知,如今有多渴望回到校园。
此刻,箫因端起大人的架子:“你是小学生,你就该写作业。不写作业,怎么检验你的学习成果?”
小女孩掌心磨过桌子,把橡皮碎末堆了起来,又用小铁片继续宰,动作熟练得像在剁饺子肉馅。
“写了有什么用?背古诗又有什么用?等我长大找工作,背《望庐山瀑布》能让我通过面试吗?背《静夜思》能让我比别的小朋友工资高吗?”
这个问题让箫因哑口无言,她勉强回答:“学习是为了丰富你的精神世界,就算对找工作没用,你也得学,你要珍惜上学的时光。而且,你不好好学习,怎么考大学?”
小女孩皱起眉,用铁皮刮起桌面,一道又一道,刺耳的声音惊得箫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刮了……”箫因忍不住说,“我脑子都麻了。”
小女孩没理她,继续制造噪声,又问:“考大学不就是为了找好工作吗?要是学的这些知识,将来找工作用不上,那学来干嘛?”
“……”箫因止住了话头,她意识到语言的交流不能消除烦恼。
最简单的解决方式是替小女孩写作业!
但这不行啊,帮一个人写就罢了,后面还有望不到头的10岁区队列,她就是双手废了都写不完。
于是,她决定暂且放一放,先去听听20岁的烦恼。
这一区的人和她年纪相仿。她走近一个格子间,问:“你有什么烦恼?”
那人瞬间哭了。
“校招被拒,考公考研卷生卷死,不想上班又怕没钱,容貌身高自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想逃离原生家庭……”
20岁的烦恼像一连串重拳,可谓是变本加厉,打得箫因头晕目眩。
这些烦恼,何尝不是她自己的映照?她一个因为躺平被送进精神病院的人,哪有资格开解别人啊?
她逃也似的扎进30岁的队列,刚听几句,太阳穴就突突直跳。
结了婚的,张口就是房贷车贷、裁员危机、婚姻疲惫、养娃成本压得人喘不过气……
没结婚的,要么被催生,要么卷工作,要么愁存款,要么……根本看不见路……
箫因越听越心惊,这些盘根错节的社会症结,是她一个“局内人”能消除的?这不该是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去啃的硬骨头吗?疯菜还说这里很“解压”呢?这到底解了谁的压了?再听下去,烦恼没消除,她快要被“消消乐”了。
接着,她又一口气听了40岁、50岁的烦恼。
40岁的是中年危机、子女教育、投资暴雷……
50岁的是身体预警、儿女婚恋、上有老要养,下有小要啃老……
这些无非是30岁烦恼的升级版、加量版、加辣版。区别只在于有钱没钱,有钱的几乎都是精神烦恼,没钱的几乎都是被现实拖垮。
直到迈进60岁以上的区域,她紧绷的肩颈终于一松。
这儿的烦恼突然变得极其纯粹,甚至有些天真。老人们不再纠结情爱得失、财富涨跌,走过大半生,他们唯一的,也是不可能的执念,只剩下一个。
“真想再年轻一回啊。”
至于别的,挣扎不动了,也懒得挣扎了,挣扎来挣扎去也没用了。
箫因瘫坐在地,无数人的烦恼在她脑中嗡嗡作响,几乎要撑破她的理智。忽然,她眼皮一抬,眸中闪过一道光。
规则只说“消除烦恼”,又没有规定必须由她亲手消除。
人活着,总得学会用巧劲。
她一个翻身站起来,立马去找狱警借了支哨子,拖来一把高凳,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现在,她像站在甲板上眺望海浪的船长,俯瞰着脚下这片此起彼伏的“烦恼海”。
箫因深吸一口气,吹出清亮悠长的哨音,气势高昂地指挥起来。
“80岁的去消除1岁婴儿的烦恼!”她想,这岁数的人正是最有耐心逗小孩子的时候。合适,合适。
“40岁的去消除10岁小孩的烦恼。”她想,这批人最有带小学生的经验,辅导做作业那是一把好手。合适,合适。
“70岁的去消除20岁的烦恼。”她想,一方正愁初出茅庐一无所有,一方正期盼回到青葱岁月,这两拨人都有对方最想获得的东西,深入交流,互相开解。合适,合适。
……
就这样安排一通后,哨声如雨点般落下,有节奏地回荡着。
原本凝固的格子间开始流动,不同年龄的生命在交错中产生奇妙的共鸣,像拼图般彼此嵌入。
箫因爬上更高的台阶,从左到右,来回地走着,口哨不停,脚步不停。
看着这片重新焕发生机的网格,她终于体会到疯菜所说的解压!这的确很解压!
这种手动拨动命运时间轴的感觉实在令人上瘾。
铁门打开的瞬间,她竟开始期待明天再来指挥这场“烦恼消消乐”。
狱警将她带出来,狐疑地打量着她:“你怎么这么兴奋?”
箫因第一次尝到权力带来的快感,那滋味像烈酒,让她又一次坚定了取代唐氮的决心。
她看向身旁憨厚的狱警,试探地问:“你就甘心一辈子当个小狱警?没想过当典狱长?我看典狱长也不比你有能力。”
狱警愣了一下,表情变得古怪:“谁跟你说我是小狱警?我是典狱长的左膀右臂。在这里,除了他,就是我最大。”
“哦,原来大小是个官。”箫因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心里暗嗤,“没志气。”
谁知她这一问,反倒勾起了对方的心思。狱警搓了搓手指,压低声音:“不过,如果想当典狱长……有什么路子?”
箫因眼睛一亮,趁势追问:“你叫什么名字?”
“郭树。”
“郭树,我记住你了。”箫因向前一步,声音轻而笃定,“以后你跟我混,只要我有出人头地那天,保准让你坐上典狱长的位置。”
郭树顿时失去了兴趣,苦笑了两声,一把推开牢门:“进去吧,就凭你?”
“小瞧我?”箫因口气虽大,心底其实空空如也。但架势既已拉开,能唬住一个帮手算一个,“我悄悄告诉你,我和你们唐执行官的交情,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我们关系好着呢。等我将来考进审判委员会,提拔你当个典狱长,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真的?”郭树生性老实,竟被她几句话说得心头一热,“那……以后这儿我多关照你。”
“好说,好说。”箫因目送郭树离开,刚转身想坐回被褥歇口气。
身后却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刺进她耳膜。
“你跟我有什么交情?”
小作者真的道心破碎了……
如果有人看,能点个收藏吗~感恩[橙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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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烦恼消除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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