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眉道:“你怎么在此?”
“我竟不知你与我皇叔还有渊源。”
凌锦韶心下松了口气,原来是为这事儿而来。
她笑了笑:“怕是有些误会。”
“误会?我皇叔一向孤高,鲜少与人亲近。今日竟会在下棋时让子与你,可见你二人交情匪浅。”萧念顿了顿,“莫不是你来和亲,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凌锦韶嘴角扬起,模棱两可道:“太子殿下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她没有否认,他便当她是承认了。萧念起身走向了她:“其实这也没什么。你想娶的人不是你,你想嫁的人也不是我。如此说来,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是么?”她嘴角扬起了一丝嘲讽的笑,“你有何高见呢?”
“和亲乃是两国定下的大事,轻易是不能退婚和悔婚的。不过,黎皇既然能用你来替换八公主,那么我们唐国自然也可以换了和亲的人选。”
“哦?太子殿下觉得换谁好呢?”
“自然是你的心上人。”
凌锦韶笑了笑:“殿下可说笑了,我的心上人不是殿下你么?”
萧念坐在了她身侧:“你和皇叔的事情,我心中有数,也有意成全。倘若你们二人真的情投意合,我自然也乐见其成。”
“怎么个乐见其成法呢?”
“倘若生米煮成熟饭,此时我父皇知晓了,为了息事宁人,自然会成全你们的婚事。”
“这岂不是让太子殿下颜面尽失么?这等事,我做不出来。”凌锦韶做出一副心动了却又犹豫的模样。
萧念觉得似乎有戏,便继续道:“相较于颜面,还是终生大事更为重要。难不成我会为了颜面,就让你与皇叔就此离散么?”
凌锦韶低着头绞着帕子,萧念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此事不急于一时,皇叔身体有恙,还劳烦你多多照顾了。”
她点了点头。
萧念见她松动,脸上也添了些许笑意。
凌锦韶闻见晚膳的香气,起身道:“时辰也不早了,太子殿下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萧念却不急着走:“快晚膳的时辰了,十七公主不留我用顿便饭?”
凌锦韶回过味来,这人挑着饭点过来,就是要留下来与她用晚膳。这事儿只怕一传十十传百,明日就传遍整个宫中了。
他一面与她如此暧昧不清,一面又鼓励她与嵘亲王多多接触。怕不是想让人觉得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晚膳备得不多,只够我一人吃。”凌锦韶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花月的声音,“你们走快些,别让咱们公主殿下等急了。”
说着走进来七八名宫女,一人手中捧着一大盘菜。
萧念嗤笑道:“十七公主海量,一顿要吃八道菜?”
“是啊,吃不完喂狗。”她说着做了送客的手势,萧念却反倒是坐了下来。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凌锦韶哼哼了一声,命花月布菜。
她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边,只觉得眼前坐着这么个人着实是败坏胃口。以前她和萧念鲜少一同用膳,还曾经幻想过若是夫妻和睦,该是何等幸福。
如今他死皮赖脸留下来,她却只想他赶紧离开。
凌锦韶最爱吃油腻荤腥的食物,萧念口味清淡。他看着这一桌子大鱼大肉,举着筷子却不知如何下手。凌锦韶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啃起了一只鸡腿。
这鸡腿鲜嫩肥美,而且腌制入味。她吃得香甜,一抬眼发现萧念正看着她。
“你这般吃相——”
“不像个公主。”凌锦韶替他把话说完了,便继续自顾自大快朵颐。
“其实你不必对我这般有敌意。此前种种确实是我怠慢,但既然误会解开了,你我不如一笑泯恩仇?”
凌锦韶没有搭理他,又给自己盛了碗汤。
萧念继续道:“为表歉意——”他击了击掌,一个小太监捧着一只匣子走了进来,跪在两人面前,将匣子高举过头顶。
他的手指挑起盖子,满匣子的珠翠首饰映入眼帘:“小小礼物,聊表心意。还望十七公主能消消气。”
凌锦韶喝了一口汤,看也没看那些东西一眼:“你何时见过戴过什么招摇的首饰?”
萧念打听过凌锦韶的境况,知道她自小便活得窘迫。也是算准了她手头紧,于是特意送来了这些东西。原以为她一定会收下,却没想到她是这般态度。
他今日如此殷勤,便是为了让旁人觉得他痴心一片。到时候她与王爷的背叛也会愈发显得可恶。
若是她收下礼物,众人定会觉得她朝情慕楚,两头都想占着。
于是萧念笑道:“哪有女子不喜欢首饰的,我不信你的梳妆盒里什么首饰也没有——”他说着走到了她的梳妆台前,径直拉开了盒子。
盒子里的首饰确实寥寥无几,有几样显然是用来撑场面的。但日常戴的首饰只能算是简朴。
萧念的目光忽然被一样东西吸引,他缓缓伸出手来,捏住了一支草编织的发簪。他的笑容消失,抬头看着凌锦韶:“这簪子是哪里来的?”
凌锦韶看了眼那簪子,想起了那年,山中的河岸边。她躺在草地上,溪水潺潺流过。她的手指翻飞着编出了一根发簪,长发铺散开来。
他拎了一只刚打回来的野兔走到她身边,蹲下身道:“你怎么这般爱美?山中又没有旁人。”
她坐起身来,白了他一眼,声音嘶哑道:“哪有女子不爱美的,我总不能成日里披头散发的。若是夏姐姐找到我,将我认成了野人怎么办?”
他忍俊不禁:“有道理。你这簪子编的还挺精巧,不过到底是草做的,易碎。将来...我送你一些真的。”
“你平白送我簪子做什么?”
“将你的长发挽起来啊。”
她顿了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女子的头发挽起便是要嫁人了。她和他才相识不多久,他却时不时说些轻狂的话。凌锦韶挥起拳头捶了他一下,落下来的时候却是轻轻的:“你又胡言乱语!我才不要你的簪子。”
如今再见到这簪子,已经恍如隔世。她想起来,初来长安的时候,她把关于他的一切都当成宝贝一样珍藏着。
“我素来知道唐人不讲礼数,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堂堂太子殿下,未曾知会便轻易乱动我的东西,还质问我的东西从何处来,当真是教养极好。”
“你——”萧念气结。
凌锦韶这番话不过是在回击。当年他纵容王婉宁诬陷她偷窃财物之时,曾说她因为没有母妃教养,所以品行不端。
她起身径直走向他,一双眼眸微微眯起:“萧念,你记住了,我是代表黎国来和亲的公主。但正如你所说,我要嫁的人未必是你。所以——”她捏起那簪子,用力自他指尖拔出,“我的东西,不要随意乱碰!”
她说完轻轻一抛,那簪子准确地落入了一旁的炉火之中,干草易燃,瞬间化为了灰烬。
萧念一时间晃了神,四下一片沉寂。凌锦韶转身走向那小太监:“这些东西都拿回去!”
小太监满身大汗,哆嗦着抬头看向太子。
萧念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大步走向凌锦韶,他一把扶住了她的肩膀,满眼都是惊疑:“你...你去没去过边关?在溪山上,我遇见的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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