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纪安瞳孔骤缩。

他惊诧地看向晏温,却见这人已然合眼,单手托腮,斜靠在座下柔软枕垫中,似是失了再继续谈论的兴趣。

“殿下是如何结识的梁人?”

据纪安所知,晏温于燕国时就从未出过宫城,燕梁二国在外交上也从没有往来利纷,在这其间,若要识得梁人,恐难如登天。

“谋士好游说,居处无定所,丞相大人就这么给一谋士扣上梁人身份,未免太过草率罢。”晏温语气调侃,道。

纪安嘴唇嗫嚅几下,并未答话。

晏温又道:“再说了,丞相大人您自己……不也不是冀国人吗?”

檐角的坠铃止不住的晃悠,响声阵阵。纪安透过风吹起的帘帐缝隙,看向铜铃上那个雕得极精细的杂花纹样。

杂花打着卷儿,随尾上流苏高高扬起,离远了看,倒像是朵开得发皱的凄弱山茶。

念及此,纪安指尖轻颤,忍不住伸进袖中抚上那一块温热的山茶玉佩,而对于眼前人的话,不驳一语。

晏温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见状,他不由轻笑出声:“戏演得久了,大人难不成还真忘了自己的故国旧府?”

“不会忘,”纪安抬眸,道:“臣自始至终都为燕人。”

晏温眼中笑意更甚,他的目光毫不收敛的直直望向纪安,开口嗤道:“燕人?那纪家先祖可知您为燕人?“说着,视线缓缓移向纪安指腕间露出的白玉坠子,晏温继续道:“更何况,大人您在这蓟城竟还为纪家认了个无血缘的亲妹妹,又所图奈何?”

话音刚落,纪安蓦然抬眼,“……殿下您……不能动她。”

“她,是谁?”晏温问:“是冀国王后纪听竹,还是赵国宋家嫡女宋辞镜?”

闻言,纪安脸色顿变,身形后撤几许,警惕地看向晏温,说:“殿下到底想如何?”

晏温摇头,“本殿只想问你一事。”

纪安心下一紧,“什么?”

晏温道:“傅怀瑾,他究竟是否为冀王亲子?”

“……”纪安抿唇不言。

恰在此时,车马颠簸,案上的翠绿圆盘在阳光里微微发着抖,晏温倾身朝纪安处靠近了些,黑沉的瞳眸被映如琥珀,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人的闪躲神色。

“大人,相府到了。”

帘外忽的传来马夫提醒,纪安绷紧的眉梢微松,他侧身向车门处挪了几步,道:“空穴来风,不足为谈。”

接着,晏温便见这人自顾将要掀帘而下,与此同时,外头却闪来一人,借着府门前高树遮挡,凑近纪安附耳几句后,颔首退下。

晏温没动,只凝眸笑看纪安的去而复返。

“殿下,”纪安的声音被压得极低,像沉落的弦月,昏昏地,“北昭急信,李鹤眠昨日于府中遇刺重伤,现恐不能如期而归。”

晏温抹去圆碟中震落的糕点细碎,问:“人呢?”

“吴漾在守着。”

“多久能到?”

纪安躬身入轿,他双膝跪于晏温身侧,垂眸轻道:“不出两日。”

晏温搓了搓指尖沾上的黏腻碎屑,斜睨着脚边低首谦卑的纪安,想起刚刚这人不可一世的淡漠姿态,嘲也似的笑出声来。

他抵着鞋尖踢了踢纪安的肩膀,说:“丞相方才于本殿,可不是这般态度。”

“微臣……知罪。”

晏温俯身从腰间掏出匕首,用冰凉的刃身挑起这人下巴,道:“本殿不管你们这些年在背后做了哪些烂事,只要于子渊有益,皆可既往不咎。可若让本殿知晓你们暗地里借他之名,妄图肖想不可得之物,无论事出何由,你和她,都必死无疑。”

纪安惨白着脸色,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见此情景,晏温冷哼一声,抬脚将人踹向一旁侧榻,收了小刃后起身便走,只不过在挑帘而出的前一瞬,他微微偏头,轻声说道:“吩咐下去,待吴漾入城后,直接将此人送至暖香阁,到时候,自会有人安排。”

“……是。”纪安捂肩应声。

*

“阁主。”

容书将一兜帽递与傅怀瑾,低头道:“沈家主已在前堂坐了近半个时辰了。”

傅怀瑾正身立于铜镜前,闻言,没有说话,只拉严了兜帽前的黑色薄轻纱。末了,沉声问道:“他是一人前来?”

容书点头,四下瞥了眼,悄声说:“隐陌在对面守着,说是也见到了四殿下。”

傅怀瑾蹙眉转身,问:“隐陌?”

“是,”容书顿了顿,说:“她与我一时入阁,殿下在燕期间,她就常与北陆共同探查城内要事,只不过此人武功虽高,但也是个爱唱曲儿的,尤其是在不久救下……徐姑娘后,她便时常出于前院教徐姑娘唱曲儿。”

“徐……濯枝?”

“正是。”

傅怀瑾沉吟片刻,突然记起当时与小殿下来时见到的那个跛脚的麻辫娘子,到底是有些诧异。

他理顺了肩侧长发,道:“那她怎会跛了脚?”

似是不知七殿下如何认得的隐陌,容书垂眸轻道:“四年前,一人夜闯暖香阁闹事,砸了大半戏台,直言要让徐姑娘陪夜笙欢,姑娘不依,第二日就被其迷晕拖进了府。

隐陌找了她一日,直到次日傍晚,徐姑娘浑身青紫的倒在阁外,高烧三日不醒。隐陌气极,只身去找那禽兽讨要说法,最终寡不敌众,被人打断了腿扔了回来。”

傅怀瑾看向容书,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说:“那禽兽为何人?”

容书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指骨用力到微微泛白,她抬眸,低声道:“沈家公子,沈然。”

前堂的清茶已经换过两轮。

沈池满面戾色,他仰头喝尽盏中最后几分涩苦茶水,继而颇为不耐的看向面前被层层珠帘掩去的轻纱内室,抬手拽来身侧一奉茶姑娘,咬牙嚷道:“你们阁主到底还要本官再等多久?!”

话音才落,沈池眼前的珠帘轻动,一墨色身影徐徐而来。

“我们阁主既说了稍候片刻,沈大人又何必如此心急,拿一姑娘扯气?”容书笑着掀帘走出,侧身轻撞开沈池牵制着女子的右手,朝他说道。

沈池到底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眼见着这暖香阁的掌事在此,也不敢太过造次,只狠狠瞪了那姑娘一眼,便放其端盏离开了。

这时,珠帘后的傅怀瑾开口道:“大人此番光临寒舍,是为何事?”

沈池抱臂坐于座中,语气不善道:“阁主招待客人,难不成都如现在一般,与客隔帘相谈吗?”

傅怀瑾笑说:“是。”

沈池难得被哽住了话头,他下意识的朝向右侧远楼处看,可还未等回神,耳旁传来了那墨衣男子不悦的沉音。

“今日是大人与我商谈锦庄生意事要,怎的还会有别人在看?”傅怀瑾默了一瞬,接着道:“沈大人可是不信我?”

沈池猛地回神。

明明帘后人被墨纱遮住了样貌,可他没来由的心底有些发怵。

他笑道:“阁主多虑了。”

“最好如此。”

傅怀瑾随手划过面前珠帘,惊起一阵响。紧接着不过几息之间,门外姑娘们便陆陆续续搬进来十几箱一臂宽的银箱,搁于沈池眼前,蓦地打开。

霎时间,室内金光四溢。

沈池顿时被金子晃花了眼。

他哆哆嗦嗦的由身旁侍候的小厮扶起身,花白的胡子颤颤,随他蹒跚步履扑到银箱边,混浊的眸子大睁着,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这……”

傅怀瑾笑道:“一年的酬金,沈大人可还满意?”

何止满意。

沈池贪婪的扫过满室金银,悄悄在心底估算着,只觉这阁主给的可是比宫里边的还要多。他作势便要点头,可恍惚间右侧白光一闪,登时就住了口。

“不够?”傅怀瑾并未抬头,只把玩着左手玉戒,问。

沈池答道:“阁主美意本官心领了,只是上垂锦庄原就是为宫里头的夫人制衣,现下这般倒也是自降了身份……”

未等人话落,傅怀瑾直接抬手道:“容书。”

容书递上一册薄,笑道:“沈大人请过目。”

沈池疑惑看去,却见其上每件成衣价目都已按照王室宫衣记录标明,有些竟是要比那宫衣还要再高上五倍之多。

“沈大人,此一份为我暖香阁自定价目,其中几件形制繁琐的也都按相似宫衣还高几倍收入,若大人还不满意,本阁也只好挑些别家来为我夫人制衣了。”

闻此言,沈池连忙点头。

“还有,“傅怀瑾眼眸微沉,借着墨纱掩面,目光犹如利剑直射向堂中那人心口,他轻声道:”望大人谨记,我夫人玉叶金柯,为他制衣,不算自降身份。”

“是,是。”沈池彻底被金钱迷了眼,只一个劲的颔首应是。

*

容书命人将银箱搬进沈府马车,她站在沈池身侧,仔细清算着过往的箱钱数量。

沈池看得着急,他忍不住上前,问:“容书姑娘,既在阁时就已清点完成,何须再多此一举?”

容书头也不抬,说:“沈大人有所不知,阁主对于往来账要,一向要求严格,若是哪家的账目记错了,阁主可能就此与之断了生意也说不定。”

“……”沈池哑然。

“不知沈大人的锦庄上可有专门记账管册的伙计,”容书见他不说话,偏头问道:“大人可要嘱咐清楚了,对于我们阁主的账目切莫有一丝一毫的纰漏。”

沈池怔了怔,额间顿时冷汗直冒。

而后笑道:“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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