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南絮说这话可是在随意玩笑?”傅承胤从王座中倾身向前,向晏温问道。

晏温微微抬眸,视线停在王君衣裾中的熟悉绣织上,扬声道:“臣不敢。”

正殿内,群官自南向北齐成两列,而晏温则孤身跪在大殿中央,他的身后虽还跟着傅怀瑾,但是二人相距较远,中间隔着一大片的树影斑驳。

傅怀瑾就在这些攒动的阴影中望着晏温。

眼见着殿中无人说话,傅怀瑾蜷起指节扣了扣手下扶椅,引得群官纷纷抬眸瞧过来。

“怀瑾可有话说?”傅承胤也看向他问道。

傅怀瑾靠在轮椅倚背前,轻声说:“父王,孩儿以为......纪公子可以一试。”

“不可。”

傅怀瑾话音才落,殿前的傅珩便上前朝冀王躬身行了一礼,转身朝他道:

“纪公子乃纪氏族人,与七弟虽不相亲,但也同一脉而出,按理说应该相互照顾。可现在上垂匪徒事要颇重,七弟若想在父王面前推举纪公子,也该乖顺些,选个恰当时机再来上述。”

“......”

闻言,群官尽静。

试问谁还听不出这四殿下话里的意思?明晃晃的在王君面前说穿七殿下与纪公子的关系,这也让王君原先想要省些人财查案的心思骤然悬提。

且不说在这蓟城中,谁人不知右相与王后的兄妹系亲。这些年也是由着这层关系,冀王明里暗里让纪大人做了多少劳心不讨好的事儿活,众臣心里都清明着。

其中更是以安置兖县流民为甚。

而方才王君那一番问话,摆明的就是想让纪公子承袭纪相的“苦力”之举。

群官虽看不起这位纪公子,可王君的心思,身为人臣,当应少言从令。

但此刻,四殿下他......

真真是愚昧无知。

晏温直身看向傅珩,余光却在瞥着上座快要将木案捏碎的傅承胤,心底不由冷嗤,但面上不显,仍平静朝这人开口道:“七殿下身份尊贵,南絮出身乡野实在不敢攀附。”

话落,傅承胤脸色愈发沉愤,瞧向傅珩的眼神也愈发不快。

见他还要张嘴还要再说,傅承胤终是忍不住,起身呵道:“住口!”

傅珩被吓得一哆嗦,忙转身恭敬颔首,说:“父王。”

傅承胤看他如今在众臣前的这一副胆小瑟缩模样,心底气恼更甚,直偏头不再看他,向晏温道:“南絮既是王后亲系,便不应再如此妄自菲薄,起罢。”

闻之,晏温随即谢恩,静身而起。在傅承胤目光中,恰能见他墨发垂落中眼尾的那一点印红,似是感动极了。

傅承胤眼眉一动,继续道:“既然南絮有心至此,寡人也不该搅了兴致......也罢,上垂事案现就交与南絮负责受理查明。”

说着,他紧了眸光扫视殿内群臣,道:“可还有异议?”

“臣等尊令。”

唯四殿下不依。

计划被扰乱,傅珩的眉头紧蹙,搓了搓泛白指尖,他拂了拂宽袖,举步还要再开口上言。但还未动作,袖中小指却被一人勾住了。

“殿下切不可再随意妄言。”

傅珩侧眸去瞧,却见叶之舟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后,袖下小指轻轻勾住他的指节蹭了蹭,颇有些讨好意味。

见状,傅珩眸光一软。

事已至此,他心里虽还有气,但到底还是安分了些,悄悄往这人处挪了挪脚,接着用带着担忧的眼神看向叶之舟。

似乎在问:让纪南絮查,真的没事吗?

叶之舟微微颔首。

这下,傅珩彻底安分了。

傅承胤坐在高座上,殿内一切皆能瞧得清清楚楚。

他看着傅珩与叶之舟交错而站的两道身影,眼眸骤凌,视线如尖刃般射向二人交叠的长袖上,片刻都沉吟不语。

像是有所觉察,叶之舟陡然松开手,低头错开了傅珩投来的疑惑目光,长衫而立,垂首默言,一派谦卑模样。

见此,傅承胤冷哼一声,蓦然起身甩袖就走,徒留得殿内群官尽疑相顾,一旁赵生更是揩了拂尘疾步跟上,末了还不忘掐着细嗓朝众臣道:

“诸位大人自请离开吧。”

晏温推着傅怀瑾走在官道上,四周不乏有几官员谄媚着带笑迎上来,可还没走几步,就又被轮椅中裹着厚实裘袍的傅怀瑾的眼神吓得顿在原地。

经此一事后,四殿下在群官中的声望再不如从前。

有些机灵的虽然早就看出傅珩那愚钝模样,可碍于王君对其喜爱最甚,心中便不时抱有希冀,再加之其生母云夫人到底比王后得宠些,久而久之,众臣下意识觉得往后这冀国王位就非四殿下莫属。

可世事变化莫测。

从七殿下代四殿下行那上垂祭祀之礼开始,群臣间倒戈之数愈发增多。而在方才议事中,那些曾经坚定在傅珩阵营中的臣官,也不由开始动摇。

四殿下此次真的算是,祸人不成反伤己身。

“殿下。”

被扰的实在烦了,傅怀瑾眉头紧蹙,寻声望去,却见宫道拐角处一青衣官员,含笑着正向他走来。

傅怀瑾心下一沉,望向来人,眸光沉寂,如临大敌。

“殿下,”这人就在傅怀瑾这嗜血目光中,渐渐行至晏温身前,颔首轻道:“张保今日来向殿下辞行。”

傅怀瑾从椅背前直身,他发上的玉冠恰恰挡住了身后晏温的下半张脸。

他看着张保,又转眼瞧向周围侧耳欲听的官员,说:“大人为梁国谋士,不应与本殿行冀国之礼。”

张保闻言面色不改,眼神依旧谦卑着,可若有心人离近仔细瞧去,倒也能发现这人的余光一直看向的却是,眼前七殿下身后的纪小公子。

“理应如此。”

张保低着头,道:“冀国民风端正淳朴,幸得王君治理才让张某窥得这城中的半寸挚情真善。张某原只是一介粗人,本就不通礼法之事,如今向殿下行得这冀国礼,也是张某心甘情愿,为王君与殿下曲身。”

此一句,不知几分为晏温,又有几分向傅怀瑾。

而也就此一句,却把周遭的官员唬的赫然怔在原处。

这,这梁国谋士竟这般敬仰七殿下?!

前些日子,这张保在王君面前舌战群儒的戏码,本就让这群官员叹为观止、甘拜下风。直到过议事后还有三两人还聚在一处,看着张保,只觉佩服。

但现在。

这个让他们私下叹服的谋士却恭敬立在七殿下的轮椅前,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若要听旁人谈论,怕是只会觉得那些人在胡说八道罢。

“大人不必如此,”傅怀瑾嘴角扬起笑意,只是这笑不达眼底,他道:“此番要是让梁王知晓大人在人前行了这冀礼,也不知会不会坏了如今的两国安好。”

七殿下话里句句带刺,张保不是听不出来。

他抬眸瞥了眼傅怀瑾,也笑:“七殿下说笑了,张某一人何德何能能坏两国之好?”

“谋士最善言辩,待大人回了梁国,本殿又怎么知道你不会像现在这般,在梁王面前再论冀国之要?”

“张保不会。”

傅怀瑾哼笑一声,自是不信,“口舌上的承诺,最是廉价。”

“那七殿下想我如何?”

傅怀瑾闻言起了兴致,方想侧身开口,便觉后腰处被人狠狠掐了一把,还没等他回神,一双手就从两侧绕过来将他按在了轮椅中,接着一厚裘直愣愣的盖到自己的脖颈下,整个包圆了。

随后,晏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七殿下现有伤在身,实在不宜受外风。张大人,恕不能再陪,臣先带殿下回宫了。”

张保看向晏温,原本平静无波澜的脸上浮出几丝不舍,他抬了抬手,踟蹰着想要上前。可就在晏温推着傅怀瑾经过身边时,到底还是犹豫着最终止住了手。

然后缓缓垂下去。

张保轻道:“殿下保重。”

“......好,”晏温回道:“保重。”

*

叶之舟才进门,叶永便拿着一封信匆忙朝他走来。

叶永道:“西弥官令府传信来说,你几月前预支的用于圈养那群人的钱财,已经全部用尽。如果后续再无补充,恐怕他们也不能保证那群人是否还有地处可去。”

叶之舟拧眉接过信,潦草几眼扫过,问:“之前予官令府负责看顾的银钱呢?西弥路程遥远,即使今日送去,也要半月行程......让他们先从属地库中拨些银子去,待此方钱财送到,再按曾经的法子,将漏洞分别补上。”

“不成。”

“为何?”

叶永抬眼,看着身旁的叶之舟,沉声道:“近日,那西弥属大夫夏乘歌自蓟城归来后,就下令彻查本地银粮仓库。如今若是突然偷仓补财,恐怕会招其怀疑。”

“呵,”叶之舟冷笑出声,道:“西弥的那群老家伙,奸诈狡猾至极。

信中虽言是我预支的钱财已全部用尽,但也不知这些银子到底是真的用在了那群人身上,还是用在替老家伙们补那银库漏缺上了。”

“可要派人去查?”

“不必,”叶之舟眯起眼眸,说:“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相残杀的戏码要是现在上演,还为之过早。”

叶之舟顿了顿,又道:“先将银钱送去,本将军养了他们不少年头,也该到报恩的时候了。”

叶永沉吟片刻,问:“你打算何时动手?”

“待攻下梁城后。”

初夏蝉鸣渐起,叶之舟抬眸看向泛青天空,院中横叉的绿枝却斜在眼前,将这连成片的青天分割。

一块一块的。

丑陋、崎岖。

“现下兖县即安,陶然居被夺,西弥供给唯一来源便是那上垂锦庄了。”

说着,叶之舟转身向身后小厮,继而吩咐道:“递封信与暖香阁,就说本将军要亲自见见那位暖香阁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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