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一开始也只是孩子间的平常玩闹,可后来......”

赵生轻叹口气,道:“那年仲夏,正值酷暑,四殿下带着七殿下闯入云夫人后殿的园子戏耍。当时夫人君宠正盛,王君便为其在后园中修葺了整座荷花池,以供夫人观赏小憩。”

晏温:“......”

冀王广修庭园的爱好早在燕国时,他就略有耳闻。

只不过令其没想到的是,这堂堂一国之君,宠爱妻妾的手段,也是如此。

先不论是那纪王后的观竹亭,还是这云夫人的赏荷院。真真全都是千篇一律,毫无任何新意可言。

晏温不由在心底暗暗嗤想。

但面上不显,依旧抿着笑。

赵生继续说:“其中经过奴才尚且不知,只知晓王君到的时候,云夫人早已哭晕在池边石阶旁,而四殿下正跪在一边,双眼通红,怒瞪着不远处攥了一手荷花叶的七殿下。”

这时,马车恰巧行过一处碎石地,整个车厢被颠的哐啷作响,连同晏温闷在怀间的心脏一起,起起伏伏,甚为不安。

“所以,王君就罚了七殿下。”晏温朝赵生道,唇边笑意越发浅淡。

赵生点头,抬手抓了木案一角,维持平衡。

末了,他又道:“公子猜的不错。王君大怒,也未曾听七殿下的任何解释,就下令将其关了七日紧闭。”

“是关在了七殿下自己的宫殿里?”

“不是,”赵生的声音都随着碎石地不住的颤,“七殿下没有自己的宫殿,幼时就只和王后住在一处......奴才还记得那日黄昏送殿下回宫,与王后禀明了此事,而后问其该将殿下关在何处时,她......”

说着,赵生顿了顿。

晏温心中一紧,脸上笑意尽无,问:“如何?”

如何。

他至今都记得,在偌大宫殿中,女人隐在阴暗帘帐下的看向七殿下的厌恶神情。

这种神情,赵生从不曾在一位母亲脸上看到过。而要说这眼神像什么,赵生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把它推成是仇敌相见。

这个女人视线落在七殿下身上的那一刻,就已经充满了憎恨和无尽的嘲讽不屑。

“将人带去偏殿柴房。”

只此一句,年幼的七殿下便把自己蜷缩的更紧,全身都在不受控制的发抖打颤。

然后赵生听他哭着向王后叩首哀求,一句一句的重复着:那不是他的错,他可以解释。

“母亲——”

最后的傅怀瑾近乎失声,但仍执拗的说着:“母亲...你可不可以信怀瑾一次...”

这般想着,赵生看向晏温,在晃荡车厢中哽咽道:“公子,你可知王后对殿下说了什么?”

晏温没有应声,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眸光滞涩的望着眼前人,似乎被夺了生机般,轻声道:“什......什么?”

赵生:“‘该死的废物’。”

七日后,傅怀瑾被王君从柴房中放出来,由两个侍卫押送着,去往云氏宫殿道歉。

待到午时末,他回了宫,顶着烈日跪在殿前,乞求着能见母亲一面,想与她解释清楚那日在荷花池旁,并不是自己摘了云夫人最爱的荷花。

“是四哥,”傅怀瑾垂着眸子,呢喃:“不是我,母亲,不是怀瑾。”

饶是他念了千万遍,直至中暑昏倒,也没人去听。

傅怀瑾的眼泪淌了满脸。

他恍惚中明白,原来在这宫里不是人人都喜欢自己,比如母亲、父王、云夫人和四哥。

半个时辰后,傅怀瑾被几小厮抬着随意放在了偏殿的旧榻一角,因着中暑,他挣扎着睁眼想向他们要些水喝,可皆被无视。

他忽然就明白了,原来在这宫里从来都没人喜欢自己。

然后。

傅怀瑾独自在这偏殿中又呆了五日。

出来后,宫里人人都说七殿下变了。

晏温沉吟不语。

潮湿阳光下,他捏着杯盏的手背中青筋暴起,宛若一根根细密的缠线钻进血液,逆流而上,紧紧扼住他的呼吸。

纪听竹此人,如何是因为傅怀瑾折了云氏的荷花而生气。身为自己的孩子却在君前栽在侍妾之手,从而让她在宫中丢尽了脸面。

这才是真。

“纪公子,您还好吗?”

晏温尽力缓和了急促的呼吸,抬眸向赵生艰难一笑,“没事。”

赵生见他额间冷汗遍生,嘴唇嗫嚅几下,还想说些什么,但没未开口,此时车外林间却猛地传来了几阵异响。

闻之,晏温眸光一凛,好不容易按捺下的怒火更盛。

他并指挑起身侧帘布,视线扫过外头还滴着晶亮水珠的灌木丛,淡声开口:“公公,或许,我们现在已经被匪徒包围了。”

赵生:“......”

接着,还没等他反应,一支利箭忽的刺破窗布擦过面颊,钉死在身后木杆中。

霎时间,木杆上的蜿蜒裂隙错杂蔓延,随着尾端箭羽一晃一晃的颤。

赵生吓白了脸。

透过损烂车厢朝外看去,眼泪水儿直愣愣地被阳光接了一兜,浑浑噩噩,见到路两旁原先翠绿灌丛中飞出了一片黑沉雾气。

赵生抹了把脸,颤颤巍巍的扒着手边栏杆,仔细瞧着,然后就见这片雾气朦胧着在眼前变幻,穿过层层树影,逐渐勾勒出人的轮廓。

“公公当心——”

温热的血珠溅在手背上,星星点点,如墨渍般顺着指骨滑落。

赵生惨白着脸迎光看向面前人,便见方才还抿笑不语的纪公子正手持长剑,如鬼魅般飞身捅穿了一匪徒的心脏。

因速度太快,赵生眼前就只闪过一叠白影,随后便是黑雾袅袅坠落,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死透了。

浓重的血腥飘散,晏温彻底杀红了眼,连捅六人的每一剑都准确无误的刺中心脏,赵生躲在半截车厢后看的骇人。

饶是纪公子这般厉害,可那灌丛中的匪徒恍若涨潮的浪涛,源源不断,迅速上涌向他席卷而来。

晏温到底是体弱,最终失了力,勉强躲过几致命剑后,踉跄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高大树干,退无可退。

眼看着潮水即将把人淹没。

这时,另一侧却突然传来刀剑铮鸣,如滚滚天雷携着迫骨杀意缓缓逼近。

晏温瞬间松了气,手中剑柄掉落,长穗玉珠轻晃,没入草丛。

“保护公子和赵公公!”

随着北陆的一声高呵,她身后的侍卫纷纷应和提剑,掠空而起,剑芒凌洒,直直射进面前的沉重黑雾中,漫起层层血色,擦出火光。

“公子没事吧?”赵生趁乱扶起树旁晏温,视线却望向不远处凌剑破空的北陆,轻声道:“是七殿下的人。”

晏温低“嗯”一声。

兴许是那背后人以为,若要杀晏温一文弱公子实在用不着太多人,索性就只派了十几刺客前来。

而北陆自小跟在傅怀瑾身边,早就练成了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的性子,如此不过几息,这潮湿草地上就已躺满了死人。

但也除了北陆现在手中拎着的唯一活口。

她将人带到车驾前,即使他浑身充斥着腥臭的血污,摇晃的左臂偏向后折着,晏温却还是走上前,反手翻过剑身,用剑鞘挑起他的下巴,问:“三番四次刺杀王室中人,你们到底有何企图?”

这人闭口不言。

见状,晏温收起长剑,侧眸转向北陆,淡声说:“掰开他的嘴,他想咬舌自裁。”

话落,北陆颔首,随手割下一截袖袍后,团紧了径直塞进这人嘴中,动作行云流水,不给地上人丝毫反抗机会。

赵生在旁看的讶然,他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脚,离那北陆远了几步。

“公公想如何处置这匪徒?”余光将这太监的心思尽收眼底,晏温转身朝赵生,笑问道。

赵生垂眸默了默,面向晏温的头低的更深,说:“自是把匪徒关押,待国君定夺。”

闻言,晏温轻笑几声,语气上扬。

“那便依公公的。”

*

戌时末,傅怀瑾一袭墨纱遮面,正坐于暖香阁水榭亭台间,独自观月夜赏夏花。

他的身后连廊狭长,每根立柱上都挂了一扇珠帘挡掩,玉珠皎泽,在这月色下泛着银色细闪,如点点星河,隔开了这亭台间的两只低矮木案。

叶之舟望向不远处依在池边的模糊身影,率先开口道:“阁主真是好雅兴,深夜邀叶某赏月,却也不曾有美酒作谈。”

傅怀瑾未转身,就只扫过池中被光色映照的晶莹的嫩荷,笑说:“有美景如此,又何需杯酒作谈?”

“阁主喜欢荷花?”

傅怀瑾不答,叶之舟便私以为他这是默认,于是越发朗声道:“阁主若是喜欢,叶某府上倒是新得了批夏荷种子,待明日得了空就遣人送与阁主,望您欢喜。”

“没想到叶将军常年征战,竟也喜欢这困于池中的几方荷束花样。”

“谈不上多喜欢,”叶之舟说:“只是四殿下喜爱罢了......阁主以后要是想为这荷寻另一知心人,也可和四殿下多走动些。”

傅怀瑾眼眸微沉,本是攥着杯盏的指腹现下已用力到泛白,他轻闭了闭眼,道:“自然。”

两人的几案隔着好几道摇晃珠帘,叶之舟眯眼侧了侧身,想看清这位暖香阁阁主的样貌,但才方有动作,这位阁主的声音便不紧不慢的传来。

“叶将军不妨有事直言。”

闻言,叶之舟倏然一怔,末了轻笑出声:“到底还是瞒不过阁主,叶某此次前来,所求只为一事。”

傅怀瑾:“上垂锦庄?”

“是了,”叶之舟继续道:“叶某想问,阁主您在锦庄的往后开支如今可否提前付清?”

“......”

想过他不要脸,但没想过他这么不要脸。

傅怀瑾搁了杯盏,迎身而起,在缥缈夜雾中,一身黑衣恍惚中倒也与这浓墨暗色融为一体。

他语气淡淡,问:“钱可以给,只不过叶将军要予我何种报酬?”

说着,傅怀瑾顿了顿,缓声又道:“您知道的,暖香阁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叶某知道,”叶之舟脸上笑意更大,只一副势在必得的做派,说:“不知阁主对那冀国的王位可还感兴趣?”

亥时才到,打更人的声音准时响起,晃悠着,压着一辆四驾马车飘飘荡荡的沿街揉进叶府大门。

叶之舟满面春风的被小厮扶下车。

叶永守在前堂,见之,则上前询问道:“此事可行?”

叶之舟笑:“他答应了。”

翌日,天微微亮时,傅怀瑾靠在阁中内室,抬手接了隐陌呈上的信纸。

摊开拂平。

其上赫然写着几字:梁国城,可攻。

随后不到半刻,就有眼线向傅怀瑾传,那叶之舟今日卯时便已整衣进宫,与国君商谈梁国攻事。

国君大喜过望,于辰时两刻,急召众臣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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