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权倾冀国的叶家没落了,而那个常年追随叶氏的沈家也惨遭牵连,两家沦落,共浸牢狱之灾。
消息一出,不到半日,便成了百姓间闲暇困顿时的解闷乐子。
但相较于叶、沈两个失势世家,最得人们欢谈的竟是前几日奉命前来抄家的七王子傅怀瑾。
偶然瞧见,天人之姿,朗月为颜,一身清骨濯濯,再难忘怀。
于是乎,城内求姻缘的庙宇,一夜之间,缀满红稍的古树中多了好些新挂的符箓。夏风轻拂过,露出星星墨字,离近看去,其上写着的无一不是七殿下的字名。
但此时,谁也没想到的是,这个让城中姑娘们心念的殿下傅怀瑾却半跪在了相府公子的面前,满目愁容。
他微沉着脸,在天牢门前,声音轻的唯恐吓到小公子一样,说:“还难受吗?”
晏温脸色发白,侧眸看向面前幽幽泛着冷气的牢门。
即便是在正午,可阳光丝毫落不到门内,里面漆黑一片,恍若是通往地狱的窄道。
傅怀瑾捏着晏温冰凉的手指,眸中担忧愈深,道:“我们回去。”
晏温摇头,“不用,先把事情办完。”
“可......”
“我没事。”
傅怀瑾不放心的伸手探了探他额间的温度,见没起热,顿时长舒一口气:“待会若是难受,要和我说。”
“嗯。”
二人才入天牢,扑面而来的腐臭空气激的晏温差点呛咳出声。
他眉头微蹙,尚未捂鼻,身侧的傅怀瑾便塞了一香囊过来。借着两旁微弱的油灯照亮,晏温才看清这香囊是傅怀瑾平日常带的那个。
念及此,晏温忍不住凑近去嗅,洌洌沉香袭来,萦了满身。
跨过一道狱门,里面负责看守的侍卫匆匆迎上来,向傅怀瑾恭敬道:“七殿下。”
傅怀瑾睨他一眼,问:“舟明呢?”
侍卫忙说:“在...在里面。”
穿过狭窄石道,牢房内倒是比外头亮堂些,傅怀瑾两眼微眯着,透过摇晃烛影,目光直直望向那个睡在墙角的少年。
他走上前,拉了拉门上坠着的铁链,惊醒舟明,道:“起来,收拾收拾,本殿带你离开。”
舟明似是没料到事情会这么快解决,他躺在原地怔愣许久,然后缓缓吸了一口气,骤然回神。
“七殿下?纪公子??”
傅怀瑾站在晏温右侧,小心翼翼的为他挡住从狱中吹来的夹杂着腥臭气息的凉风,见舟明仍呆坐在地上,瞬间面露不悦。
他沉声问:“难不成是住习惯了,所以不想离开?”
“不...不...不是。”舟明连忙翻身爬起,一侧侍卫见状上前替他开了牢门。
直到再次站在日光下,舟明才真正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他激动的转过身,朝面前二人砰砰磕了几响头,道:“谢殿下公子给了奴才新生的机会。”
傅怀瑾没应声,他看着晏温愈发苍白的脸色,心下略有些不安。
而面对舟明此番惊天动地的千恩万谢,他最终也只是抛了一袋碎银过去,眸子依然瞧着晏温,嘴上却道:“以后找地方安顿下来罢,别再回来。”
舟明:“是,奴才——告退。”
等这人身影消失在拐角,再看不到时,傅怀瑾上前想要扶住晏温,可没成想这才踏出一步,身旁人忽的抵唇躬身,重咳出声。
接着,晏温便在他惊慌视线中,蓦然软倒下去。
“阿温?!!”
赵国边境,黄沙漫天,寸草不生。
天边炽焰高照,散出滚滚浓烈炙热,穿透稀薄云层,溅出万道灿色,犹如铁匠砸铁时崩出的金点,明晃晃的,照的人眼睛发疼。
叶之舟双足被栓了铁链,亦步亦趋的跟在随引的士兵身边。
从万人敬仰的大将军到人人喊打的谋逆贼臣,只是朝夕之间的变化,叶之舟到底接受不了。
所以自醒来后,他便发了疯似的沿着途示一路躲藏着来到了赵国边城下,但因衣不蔽体再加上脸上一片黏腻的血肉疤痕,还未来得及告知城门守军自己来城的原因,就被扣下。
于是便随外来无籍者一同绑着,等待见王君,听候发落。
在狱中,叶之舟疯的更甚。
他在一众囚犯惊愕目光中不住的用头撞击铁门,口中嚷嚷着现在就要见王君。
守卫被他烦的,每每都用腕粗的麻绳把人捆了扔在一边,可这奏效不到半个时辰,这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头,竟生生将绳子拽断,又扒在了门上。
可与方才嚷嚷不同的是,叶之舟一见那守卫便开始唾口大骂,胡言乱语着说些等他见了王君,君主会给他座上宾的待遇的疯话。
终于,守卫再受不了,把人捆了,直接送到了王君面前。
眼下,赵王坐于高座中,正闭眼假寐,听到外头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响动,不悦皱眉。
再睁眼时,殿中已跪了两人。
赵王看向穿着囚服衣着散乱的叶之舟,眸光沉寂如墨,声音凌冽如寒冰:“本王是否吩咐过无籍者明日审斩。”
守卫瑟缩着肩膀,叩首道:“是......是这人与奴才说他有要事禀告。”
赵王闻言,面容更是阴沉。他右手支头,嘴角带着几分讥笑,道:“谁是你的主子?”
守卫:“自...自然是王君。”
“那就将人拖下去,”赵王重又合眸,说:“斩了。”
“奴才有燕国太子的消息。”
赵王赫然抬眸,墨色瞳孔中划过一稍兴味,他望向叶之舟,说:“此话何意。”
叶之舟答道:“王君自赵燕之战后便一直住在这边城行宫内,任命了数百士兵看守在城门下,其所做为之,不都是为能找到那燕太子晏温?”
赵王沉吟不语。
叶之舟继续道:“前太子能够逃往的,就只有与赵接壤的冀国,而不巧的是,奴才便是从那冀国城来的。”
此人虽话中自称奴才,可周身然然盛气,似乎并不将眼前的君主当成王上。
赵王眉眼间兴致愈浓,他起身行至叶之舟身前,自上而下睨着他,道:“本王该如何相信你?”
“王君依奴才所言,遣人去查,便可知真假。”
赵王嗤笑一声,背过身去,“你想要什么?”
叶之舟:“奴才想要......冀国王位。”
冀国蓟城,右相府内。
“公子是郁结于心,思虑忧多,一时悲然才导致的昏厥。”说着,府医叹了口气,朝身旁的傅怀瑾,道:“臣的方子治标不治本,本源于身,其所能根治者,还要靠公子自己。”
屋外的蝉鸣不绝,混着凉风摇叶声,扑簌簌的穿过窗隙流了内室满堂。斑驳的树影落在榻上人瘦削的脸颊侧,傅怀瑾抬手屏退府医,轻步上前。
叶氏倒台,四王子被关至别宫思过,世事皆清。
傅怀瑾看着晏温毫无血色的唇瓣,指腹缓缓擦过,眼神复杂,低喃道:“小殿下有事瞒着我。”
但既然殿下执意要瞒,怀瑾也不会刻意逼问。
毕竟他舍不得。
又细细描摹了榻上人半晌,傅怀瑾起身出门,他站在偏西日色下,眼眸肃寒剖人,全然没了方才在内室见着公子时的那般柔情蜜意。见状,周边负责扫洒的小厮纷纷垂着头,不敢吭声。
“平日里都是谁在伺候公子?”
“回...回殿下,”一小厮开口道:“公子平日不...不需人伺候。”
傅怀瑾冷眸紧紧地盯着他,小厮站在原地更不敢动弹,只能颤抖着再道:“公子......公子初入相府时就遣散了这院中的小厮...说是除了必要添置洒扫外,不得扰他的清静...只是......”
傅怀瑾:“只是什么?”
“只是奴才听公子常唤一小厮的名,是叫做......闲君的......”
闻言,傅怀瑾眉眼一滞。
闲君。
曾经燕太子晏温的贴身侍从。
傅怀瑾沉在被酷日焦烤的翻鬈儿的树丛下,天边灯丝似的映出一撇弯月,在迷离霞光中,他的身影寂寥悲怆,孤独无奈。
“退下吧。”傅怀瑾沉默许久,哑声道。
待院中小厮四散去,傅怀瑾转身望向屋内,明明就只有几步之遥,可他却觉得其间却隔了整整四年。
隔了他缺席晏温四年的时光。
“小殿下,”傅怀瑾眸含悲恸,兀自低叹:“我该怎么救你......”
*
叶之舟被赵王好生安置在了王宫偏殿内,即便如今这人容貌尽毁,他还是装模作样的找了几个宫医为其诊脉医治。
一时间,宫中上下皆传言,王君对这个自冀国逃难来的流民,甚是上心。
言论一出,引得赵国官员大为不喜。
“冀国兵力强盛,王君难道真的要为一前朝太子与之为敌?”赵王门下客,谋士李为道。
赵王轻笑:“斩草需除根,如今杂草肆意越盛,本王又如何安心。”
“那王君也不能——”
李为话还未完,就被赵王抬手打断。他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看向李为,说:“本王尚未愚钝至此。”
闻言,李为犹疑不解。
赵王继续道:“用一前燕太子的性命就敢向本王索取冀国王位,那小子,当真是癫狂至极。”
说着,他扬眉唤来殿外守卫,继而吩咐道:“即刻传信与冀王,言明其所逃之犯叶之舟现已困于赵城。作为交换,遂将前燕太子晏温交与本王。”
“是。”
侍卫领命退下,一旁李成却道:“王君如何认得那人是冀国的叶之舟?”
赵王:“那人自负于此,放眼整个冀国,除了那位叶大将军,还有谁是如此?”
李成:“......”
论识人,王君果真高明。
一时脑热,把前文的赵王写成了扬君,现已全部更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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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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