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卡说:“和阵法有关,具体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明白,当年参与这件的事的人,全都被杀的一干二净,我费了很大劲,也只打探到这一点消息而已。”
“可是…可是…可是…”少殊筠现在脑子乱乱的,根本可是不出什么话。
南卡无力的说:“不管怎么说,我身上终归流淌着尹氏家族的血,人没办法在出生之前选择自己的命运,你不能,我不能,就连皇帝老儿也不能。”
“我这辈子注定活不过三十岁,所以我不想和任何人结婚,也不想和任何人有太深的交情,我只想过完这三十年,然后…尘归尘,土归土。”
“能在这短短的三十年时间里,遇到你,遇到少伯母、少伯父、元生…已经足够幸运了,我不敢奢求什么,只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至于我…”南卡看向窗外,“我终究只是尹氏家族的一枚棋子,被利用,被欺骗,为她人起高楼,为她人做嫁衣,这就是我的宿命。”
当年尹家人把她丢到斗兽场的做法,真的很有用,她确实被磨平了所有的心气,也被磨掉了活着的意愿。
她不会主动寻死,但也不会放过每一个能死的机会,起起落落这些年,她真的累了,发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她深爱着少殊筠,少殊筠是她黑暗人生中的光,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可少殊筠已经不足以支撑起,她全部的活着的意愿了。
如果能死的话,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死。
少殊筠颤抖着声音,问道:“所以,你失忆,你听不到声音,也是阵法的作用?”
“是,也许以后还会听不到声音,还会失忆,也许还会看不见,说不了话,走不了路,谁知道呢?我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更无法预知未来。”
南卡丧气的说:“人力有时穷,能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南卡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身边的人都安置妥当,她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但能送别人一场造化。
少殊筠现在除了哭,什么都不想做,父亲被尹鹤杀了,母亲病死了,自己喜欢的人,也要死了,偏偏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一个又一个人离开她。
她以前总说,怎么麻绳专挑细处断,可是没想到,原来自己也是那个麻绳的细处。
少殊筠觉得自己不能一直消极着,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下去,“我们结婚,明天就结婚,不,现在,现在就结婚,还有两年多,将近三年的时间。”
“我们去游山玩水,去把以前想做的事都做了,把想吃的都吃了,三年时间,足够了。”
相比之下少殊筠的冲动,南卡就冷静多了,没有立刻应承下来,“这件事不着急,你好好考虑一下再做决定不迟。”
“我考虑好了,我们现在就结婚。”少殊筠翻箱倒柜,找出个雕花的小匣子来,里面放着两枚金镶珍珠戒指,还有两个金镯子。
少殊筠拿起其中一个戒指,套到了南卡手上,“我母亲临终前和我说,让我以后把这个戒指,送给自己的心上人,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这两个金镯子,一个是给我的,一个是给你的,母亲一直惦记着你,这是她给你准备的嫁妆,她不知道能不能用上,但希望能用上,现在,我也把它给你。”
“你不是没家的孩子,更不是没人爱的孩子,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我的长辈就是你的长辈。”
少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两个金戒指是辈辈相传的,小辈结婚的时候,长辈就会把这两个戒指送给小辈,算作一种祝福,也是一种传承。
那两个金镯子,是少伯母和少伯父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如果以后走投无路,身无分文了,就把镯子当了,也能换不少钱,起码够几年吃喝钱。
这是她们能为少殊筠和南卡做的最后的事了,她们一直把南卡当亲生女儿看待,怕两个女儿婚后没钱会被欺负,手里有钱腰杆子才硬。
是一种祝福,也是一种保障。
只可惜,二老都没能亲眼看到女儿结婚。
南卡直愣愣的看着手上的戒指,她要结婚了吗?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就要实现了吗?
结婚毕竟是一件大事,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过去。
根据泗水这边的习俗,正月里结婚不吉利,少殊筠又急着,等不到正月结束,所以就选在了腊月二十八那天结婚,那是年前最后一个宜结婚的日子。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整个南家大院的人,都知道南卡要结婚,全都忙活起来了。
好在,嫁衣是在少伯母,哦,现在应该改口叫母亲了。
是在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就准备好了的,只是尺寸有点不太合适,连夜改改就行。
两人在这边也没什么亲朋好友,简单摆了两桌饭,把认识的人都请来了,算是一个见证。
再就也没什么了,无非就是添置点东西,再打扫打扫卫生。
马上要过年了,该添置的也都添置的差不多了,结婚要用到的东西,母亲一早就准备好了,拿出来就能用。
虽然时间短,但好在没什么太多活要做,一天的功夫也就弄完了。
泗水这边的习俗,和宁桑那边不太一样,两个人最后还是选择了入乡随俗。
黄昏的时候,南卡抱着少殊筠走出南家大院,伴随着炮竹和锣鼓队的声音,在街上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南家大院。
进门后第一项是跨火盆,寓意着新生活的开始,去掉一切晦气,以后生活红红火火,幸福美满。
南卡本来说把这项去掉的,感觉有点太膈应人了,难道结婚以前就没有好事?全是坏事倒霉事?
少殊筠坚持要留下,说俩人以前的生活可不就是一个晦气,尤其是南卡那边,那简直就是掉晦气缸里了,周身全是晦气,就应该多摆几个火盆,好好去一去。
南卡开玩笑道:“那要不摆六个?六六大顺?”
“好啊,那就摆六个吧,咱们也该顺一顺了。”
就这样,南家大院门口,摆了六个火盆。
剩下的流程都被删掉了,直接就是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时候,两人还没什么感觉。
对拜的时候,两人才忽然生出一种庄重感和神圣感,往事像走马灯似的,一件接一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以前长辈们总说,人生就是一场仪式,满月宴、百日宴、抓周、开蒙、及笄、婚礼…
每一场仪式,都代表一个人生的新阶段。
南卡除了祭拜仪式和出征仪式,就没参加过什么仪式,就连最重要的及笄礼,都是在斗兽场完成的。
那天,她杀了一只老虎,但她也差点死掉,她被老虎狠狠咬了一口。
比赛结束之后,她伤口恶化很严重,发起了高烧,但无人在意斗兽场里玩物的死活,别说请大夫开病了,就连能涂一下的药都没有。
南卡在无人在意,更无人祝福的斗兽场中,度过了自己的十五岁生辰。
没有属于她的,充满了长辈们祝福的及笄礼,只有属于她的生死存亡大考验。
后来南卡用那老虎的骨头,做了一个扳指,又剥了老虎的皮,当做褥子,算是给自己的及笄礼。
那时候的南卡,根本不敢奢望,有一天自己会和少殊筠结婚,能在大家的祝福下开启新的生活。
只能一次次庆幸,还好师傅早早把春生剑传给了她,不然她大概要赤手空拳和狮子老虎大象搏斗了。
在斗兽场的那些个岁月,南卡无数次幻想着,以后和少殊筠结婚的场景,但那也只是自己给自己找个一丁点希望。
她知道这件事几乎不可能发生,但还是幻想着有一天能发生,人不就活那么一丁点盼头吗?
后来尹鹤杀了少伯父,她连那一丁点盼头都没有,还能盼什么呢?她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有希望,没有未来,就这样等死吧。
对拜的这一个躬鞠下去,南卡才从做梦的感觉中清醒过来,面前这个人,真的要成为她的妻子了。
不是在做梦,是真真切切在进行着的事,再起身的时候,少殊筠就会从少小姐变成少太太,而自己也会从南小姐变成南太太。
迟迟不愿意起身的,又何止南卡一个人,少殊筠也千回百转着。
小时候就说长大以后要嫁给南卡报恩,可是兜兜转转二十多年,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这句话才终于成真。
少殊筠在心里默默的说,母亲,父亲,你们看到了吗,孩儿今天结婚了,你们会祝福我们的,我们一定会幸福的,对吧?
一阵风轻轻刮过,带来梅花特有的香气,少殊筠忽然落了两行泪,母亲最喜欢梅花了,所以,这是母亲在祝福自己,对吧?
两人迟迟不愿意起身,众人也不催,她们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大家都是知道的。
一直到这场风停下,两人才缓缓起身,夕阳中,两人穿着大红嫁衣,紧紧抱在一起。
“母亲在祝福我们呢。”
“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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