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厄里斯

谢持回到家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搬行李。他把那个狭长的梯形纸箱小心翼翼地抱起来,用手肘顶开靠近玄关的次卧的门。

黎念刚换完鞋就看到这一幕,上前一步手扶在门框上,忍不住问道:“你以后就住这儿吗?”

声音还未飘到对方耳中,她便后悔了。想要撤回时,才发现谢持脚步一顿,立在了原处。

“放心,我不会来打扰你的。”他脸上的表情平淡无波。

“哦……”黎念百口莫辩,牙齿紧紧咬住殷红的下嘴唇,血像是要渗出来一般。她收回挡在门框的手,后撤一步为他让出路来。

说到底她也算是鸠占鹊巢,怎么反倒让真正的主人到次卧去住。

她刚搬来阆园的时候四处参观过。

将近三百平的大平层,除了必要的公共区域,只有一个主卧、两个次卧和一个书房。谢持将要住的房间和主卧相比仅仅是缺少衣帽间,其实倒也算得上宽敞。

黎念帮忙把两个行李箱拖过来,谢持也只是礼貌接过,没再多言语。即便是两个陌生人第一次见面也不至于尴尬如此。

待到他慢条斯理地把所有行李挪进房间,黎念以为只能就此作罢时,他突然出现在半掩的门后,阴影落在侧脸上。

“我工作有变动,以后会尽量留在京城,再也不会离开那么久了。”

“这样啊。”黎念盯着鞋尖上的小装饰,心不在焉地回应道。

她前段时间在洞洞鞋最火的时候一时兴起买了双黑色的厚底crocs,结果几乎没有机会穿出门,只好放在家里当拖鞋。

这过于平静的反应似乎让谢持有些不满意,但他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想说的话都艰难地咽下去,像吞食干燥生涩的食物一样。

耳畔时不时传来啁哳虫鸣和风吹树叶的窸窣响声,此起彼伏,节律整齐。时间仿佛被无限延展,一分一秒滴落在心湖。

度秒如年。

黎念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话题,匆忙留下一句“晚安”便落荒而逃。

房门咔哒一声落上锁,一头一尾两个房间完全被隔绝成两个世界。

-

黎念提前吃了褪黑素,躺在床上玩手机,没一会儿便感到一阵困意袭来。

她拔掉充电器,定了一个七点半的闹钟,再把手机设为睡眠模式。

人却迟迟难以进入睡眠状态。

从迫降事发到现在不过一天时间,她却仿佛蹉跎了整个世纪,太多事情接踵而至冲昏了她的头脑。

在没有醉酒的状态下闭眼,神志总能不经意间出走。

她无数次恍惚自己又在那架机龄不到三年的A350上面。然后开始设想,如果飞机失速坠毁,如果偏出跑道发生碰撞,如果发生连续海豚跳摔断尾翼,如果飞机漏油没有及时控制下来引发火情……

每一次假想的事故结果都让她猛然睁眼,注视着漆黑空洞的天花板,心里无端生出幽阴的恐惧,如同堕入深崖。

终于快要迷迷糊糊睡着的那次,黎念隐约梦见了更为可怕的情形。

发动机的灭火装置失效,火势蔓延到客舱,所有的乘客、乘务组和安全员都在浓烟中窒息昏迷,而她和方荣华、周兆林在危急中驾驶着这个幽灵班机降落在一片荒野,却因为无人救援葬身火海。

滚烫的火舌舔舐着她的面庞,赤红的光照彻双眼胀得生疼,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最后陷入无边的黑暗。

空调温度明明调得很低,她却汗如雨下,惊醒坐起,身上的棉质睡衣里里外外都被浸湿,发丝黏腻在烧红的脸庞上。

黎念没有开灯,凭着记忆摸索到了浴室里,双腿一软跌坐在浴缸旁。

她放满洗澡水,然后踉踉跄跄地踩进去,整个人没入水中交叉环抱着自己,双手紧紧扣住蝴蝶骨。

水面泛起层层波纹,是她在不住地颤抖。

心有余悸的感觉来得实在太晚。

她一直浸泡到手指发皱发白、水温变凉,才从浴缸里面出来。拖鞋鞋底太高,脚下虚浮差点扭到脚踝。

方才出汗太多,又在水里泡得太久,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想要倒杯水喝。

那件被汗打湿的古巴领家居服已经不能再穿出门,只能重新换一套。

黎念捧起备用的睡衣陷入了沉思。

嗯,吊带裙。

真丝、修身、短款、低V、蕾丝边。

丝滑的布料在筒灯幽微的光线下,浮光跃金。

这还是周珮文去欧洲旅游带回来的。她神秘兮兮把礼盒交给黎念的时候,完全闭口不谈里面装着什么。

若是以前穿成这样在家里晃悠,黎念从来不会有害羞的想法。毕竟一屋子也找不出半个男人,根本不用做形象管理。

但现在,她和谢持同处一个屋檐下,对方还是自己名义上的老公,且有过实质性的身体接触。

很难不在意……

黎念继续在衣帽间翻箱倒柜。她隐约记得自己搬过来的时候带了条穿了很多年的睡裙,款式保守给足安全感,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幼稚。

结果专门装家居服装和内衣的抽屉里出现了一些让她意想不到的其他物品。

她用手指捻起藏在深处的黑色低腰小裤。

全新,吊牌还在。

正面似乎没有异样,背面的布料竟然少得可怜,只剩下几条交叉的线条,该遮的是一点也没遮住。

黎念翻来覆去研究了好几遍,甚至把手垫在布料下面——

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正面竟然是半透明的纱,微微透出来的肤**盖弥彰。

想不到还有谁有如此恶趣味,除了她亲爱的婆婆。

她把这块令人血脉偾张的轻薄布料塞回衣物的缝隙里,尽力装作无事发生。手扶在心口都能明显感到剧烈跳动。

印着菠萝的齐膝睡裙最后是在柜子最下端找到的。

黎念平时不想穿但又舍不得直接扔掉的旧衣物都集中存放在这里。

她套上睡裙后,对着穿衣镜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点头。

主卧和书房隔着走廊相望,黎念发现书房的门正虚掩着。一抹冷光从门缝里泄出来,落在地上衍射成一道道发散的明亮线条,也落在了她的足尖。

黎念不爱看书,平时基本上不会进书房。里面有一块懒人沙发,起初她还爱躺在上面晒太阳,后边儿也渐渐乏味了。

她轻悄推开房门,往里深深一望。

谢持侧对着窗户坐在黑色皮质的沙发椅里,眼睛紧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看起来全神贯注,并没有分心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已经到了后半夜,他还没有睡,甚至在伏案工作。

房门重新掩上。

黎念从流理台的储物柜里取出小瓶的苏打水。她惊觉自己平日可以轻松拧开的瓶盖竟然变得很紧。

心很乱,手上还是使不出劲。

她抿了一口水便把瓶盖旋回去,心事重重地离开餐厅。

书房透出来的光亮更加强烈,高峻挺拔的男人不知何时静静地站在了门口,背抵靠在墙上。光线掠过的角落,衬衫西裤已经更换过,和在聚餐时穿的不一样。

他的眉眼隐入浓稠的夜色,看不清神态的温度。

黎念呼吸一滞,思考作怎样的开场白。

“你怎么穿着菠萝,好丑。”谢持从翳影里走出,宽大的身躯却又挡住了她面前的光亮,他模糊的面部轮廓骤然放大。

…?

千挑万选出来的睡裙,专门用来防火防盗的,能不丑吗。黎念轻轻笑出了声:“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天天穿。”

谢持没接这话茬。

他不再去纠结裙上印花,转而盯着她认真说道:“做噩梦了。”

不是问句,是笃定的判断。

她面色像纸一样苍白,悸动不安的眸光闪烁明灭。

在他的记忆里,黎念从来不应该会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她可以像山坚毅,像风洒脱,像盛夏甜瓜甘美,可以欢欣、愤怒、困惑,乃至嫌恶,但绝不会变成灵魂随时出走的呆滞的躯壳。

黎念敷衍地“嗯”了一声,突然像着了魔似的凑上前。细长的手指搭在他的肩上,然后顺着柔软的布料游弋到领口纽扣处。

“要不你还是和我一起睡吧。”

她一个人的时候,醒着会控制不住胡思乱想,做梦也在编排悲剧戏码。

她很需要安全感,哪怕是施舍而来的。

距离靠得实在太近,可以隐隐闻他身上萦绕着的沐浴露的淡淡残香。香型很熟悉,甜扁桃味,和她的是同款。之前电商做活动的时候她囤了很多,顺手在次卧里也放了一瓶,本来想着有人做客的时候可以用。

他惯爱用的柑橘香味被破坏,竟让黎念生出了一种气息上水乳交融的迷乱错觉。

她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在发生身体接触的那一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

黎念很懊恼,觉得自己像个矛盾体。一面故作矜持要选最保守的睡衣,怕穿得太清凉引人遐思。一面又情难自持非要去招惹他。

但她又怕又隐隐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谢持按掉书房的灯,拨开她的手,语意是彻骨的凉薄:“戏弄我就这么好玩吗?”

没等她回答,直接擦身而过,肩膀不经意间撞上她的。

黎念失魂落魄走到房间,把所有灯开到最亮,坐在床上彻夜未眠。

持子:让她说我头发丑,我睚眦必报(-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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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厄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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