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对上文泽的笑眼,猛地向后退去,跌倒在地,脸上肥肉直颤,他惊恐地瞪着双眼,倏地将手中的铁铲砸向文泽。未料文泽竟毫发无伤,铁铲反而在空中停滞,诡异地变了形,化为废铁。
文泽伸出手,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他紧紧捉住住持的手腕,仍笑着。灯笼中的烛火殆尽,蜡油“嘀嗒”落在宣纸上,住持心里跳得厉害,脸色苍白,他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公公公……不、仙君,我们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您这有失风范啊……”
“那你说说,你慌什么?”文泽收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末了将发冷的手缩回袖中。
周珉目光一瞥,盯着文泽的小动作,眸光黯淡。
住持哆嗦着站起身,拍了拍落了灰的海清。他擦额半晌,低着头,眼里恐慌未消,目光飘忽,道:“您身旁这位公子可是妖啊,我自然恐慌。再说,您动不动就威胁我……”
文泽轻挑眉角,道:“我威胁你了吗?”末了看向周珉,“周珉,我威胁他了吗?”
周珉垂眸看着他,对上他熠熠的目光,嗓音清冷如玉:“并未。”
文泽扑哧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他继而笑着看向住持,道:“听见了没,我可没威胁你啊。”
住持在心里骂娘,谄笑着颔首道:“是,仙君您说的是。”
夜雪落得小了些,霜地因梅红了一片。文泽揉了揉发红的鼻尖,道:“嗯……那接下来你该解释一下这池水和短刃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住持“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哭喊着:“我不知道啊……这、这池水……我想起来了,这池水是一位神仙赐的,就是、就是那位托梦的神仙赐的,说是有疗愈温养之用。至于短刃,方才也同您说过了,我真的不知道这短刃杀、杀……”他发着抖匍匐在地,完全没有“代佛扬化,表异知事”的样子,倒像是个乞丐。
他忽地想起什么,伸手抓住文泽的衣摆,言语癫狂:“今、今夜那位神仙就会来取回短刃,而且、他说会来处置一个人……哈哈……”
话音刚落,他便癫狂地笑着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还带着些许血丝,着实骇人,半晌,便倒地不起。文泽蹙着眉看向被弄脏的衣袍,半晌蹲在雪地上,衣袍沾上细雪。他伸出双指在住持眉心一探,神色微妙一变,继而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周珉。
周珉似是意会了文泽的意思,单膝跪地,与他一同蹲在雪地上。他伸手捏住住持的双颊,用上些许力度,迫使住持的嘴张开,里面恶臭无比,甚至有些血肉已经腐烂,喉间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周珉蹙眉一瞬,道:“有人喂了他忏蝶虫卵,他被控制了。”
“忏蝶能控制人?”文泽神情讶异。
“嗯,妖族常用忏蝶控制他人以作为自己的傀儡。”周珉淡声,看向文泽的眸。
文泽蹙了蹙眉,道:“妖族会做假傀儡吗?”
周珉闻声侧头,道:“有,但极少,妖族更喜欢控制他人。”他看见身旁之人肩膀抖了抖,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没想到你们妖族还有这种癖好。”文泽清了清嗓,忍住了笑意。
周珉垂眸看着文泽,忽地凑近了他,道:“好笑么?”
文泽眨着带笑的双眸,背着月光抬眸,笑道:“好笑啊。周珉,你说你会不会也喜欢控制别人呢?”
“不会。”周珉回答得很果断,嗓音很冷。
文泽收敛了笑意,起身走到池边,蹲下,伸手碰了碰冰冷刺骨的池水,眯着眼盯了水底半晌,继而回头看向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的领路僧,问:“你们平时都是喝的这池水么?”
领路僧仿佛失声了一样,张着嘴“喀喀”了半晌,如搁浅之鱼,良久未能抖出一句话。
文泽温润一笑:“没事,你点头摇头便好。”
领路僧慌忙点头。文泽起身踏在雪地上,轻踩落地红梅,看向周珉,道:“我大概知道住持为何体内会有忏蝶了。应当是这池水的问题,到底是怎样一位神仙呢?”
说罢,他眯了眯眼,垂眸看向金盒中寒光熠熠的短刃。
周珉瞧见文泽袖中紧攥的手,道:“外面冷,去屋里等吧。”
文泽愣着看了他一眼,浅笑一瞬,随他踏着月华进了屋。
屋内泛着潮气。即使有火炉供着暖,屋内仍是冷的。文泽凑在火炉边暖着手,忽地瞥见周珉正皱着眉看他,他抬眸与周珉对视,轻笑:“怎么了?”
似乎是文泽的错觉,他看见周珉眼里闪过半分温存。
“为何怕冷?”周珉平静地看着他,带着质问的语气说。
文泽未料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失笑半晌,眸中的笑意化作春风,尽数扑向了周珉。他笑了一会儿,道:“儿时落下的病根,每到冬季就会怕冷。”文泽顿了顿,“还有,你整天板着个脸,我看着你更冷了,冰块。”
周珉眸光泛起些许波澜,他道:“怕冷为何还要在七百年前把衣袍给我。”
“因为你没有衣服穿啊,我总不能不管不顾吧。”文泽愣着,说道。
风“呜呜”吹着,窗外红梅被风雪吹得变了形,尽数于空中折碎。烛火倏地熄灭,只剩窗外忏蝶翅上微光。
文泽蹙眉起身,戳了戳周珉的肩。周珉同他一并走到门边,文泽用指尖在门上的薄纸戳了一个洞,透过小洞向外看去。门外隐隐闪着光,微弱的光中似乎有一黑色的人影。
人影走路虚浮,似是飘着,脚未落地。人影忽地停滞了,机械地转过身,露出半边脸,阴森至极。
文泽呼吸一滞,死死盯着人影看,嘴里不自觉跑出两个字:“琅十。”
周珉蹙眉看向他,问:“云家家主?”
文泽点了点头,继而侧头看着周珉,腰间玉剑剑气流转,剑身颤着。周珉嘴角维持着惯常的弧度,眉头微皱,在额间投下极浅的阴影,他伸手握住文泽发凉的手,霎时文泽腰间的玉剑收敛了气势,周珉摇了摇头。
指尖传来温润的热意,文泽抬头看着周珉,轻声道:“我不会轻易动手的。”
忏蝶群飞,颤着翅落在红梅枝桠之上,似金线缠着树身。
门忽地被霜风撞开,周珉拉着文泽的手猛地向后一退,与黑衣斗篷打了个照面。黑衣斗篷极轻地笑了一声,对着文泽鞠了一躬,道:“世子,好久不见了。”
文泽没有心思跟他礼尚往来,冷声道:“琅十,你为何要做伤天害理之事?”
琅十掀下黑色斗篷,随意丢在了雪地里,道:“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婴灵石像失踪,毒害僧人,还有短刃一事,这难道不是伤天害理吗?”文泽神色冷淡,腰间玉剑散着冷冽的剑气。
琅十缓缓地走向文泽,在雪地抬眸看他,道:“世子,我承认,婴灵石像是我偷的,忏蝶也是我留的,梦也是我托的。但短刃一事,我可以保证,绝非我做的。”
说罢,琅十停在石阶前,眯了眯眼,目光转向周珉,眸中带笑:“世子,你身边怎么还带着一个妖呢?”
周珉蹙眉,手转向腰间,剑气乱撞。文泽伸手挡在周珉前,侧头看了他一眼,遂垂眸盯着琅十的笑面,道:“跟你有何干系?既然你承认了,那么说说你有何动机罢,我知你本意是善的。”
琅十“哈”了一声,刹那间凛风四起,不过眨眼之间,琅十已经逼向文泽面前,他笑道:“世子,没人同你说过,你太过悲悯了么?”
文泽取下腰间的剑柄,抵在他与琅十之间,道:“别逼我动手。”
琅十自知无趣,向后退了一步,道:“我窃取婴灵石像只是为了转移那群蠢僧的注意力。忏蝶么,理由你应当知晓吧,我只是为了控制他们。至于托梦,我只是替人做事。”他顿了顿,继而道,“当年的短刃并不是我做的,告诉你幕后之人也无妨,你想知道么?”
文泽目光投向琅十带着笑意的眸,道:“卖什么关子?”
“世子你别心急啊,那幕后之人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散仙。我捉住他问过话,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把他给灭口了。”琅十笑了笑,眸光冷而钝,如钝刀刮骨,铁锈里渗着血气。
霜雪落潭,风度红梅,吹散了忏蝶。文泽透过落雪看向琅十,道:“为何控制那些僧人。”
“为何?只不过能为我所用罢了。”
风陡然疾啸,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文泽身后传来,周珉猛地将文泽拉到身后,看向黑暗之中无数双眼睛。
“世子,小心哦。”琅十笑着隐没了身形。
文泽望向四周,腰间玉剑出鞘,寒光凛凛。周珉背对着文泽,沉声:“小心些。”
“知道。”
黑暗之中,僧人的脖颈以扭曲的角度耷拉着,缓缓靠近文泽二人。
他们皮肉千疮百孔,引来了忏蝶。忏蝶啃噬着溃烂的血肉,翅上的鎏金印记闪着诡谲的血光。
忏蝶如长在僧人身上一般,密密麻麻的跗节嵌进他们的腐肉之中,他们竟诡异地飘在了空中。
海清:僧人袍
代佛扬化,表异知事:佛教用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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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忆梦(十五)(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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