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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夜里秋风袭卷着落叶,绒巷深处,一家纹身店还挂着“营业中”的招牌。
身穿白色条纹衬衫的女孩蹲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抽烟,纤细而修长的手指弹着烟灰,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女孩名为温思言,二十二岁,瓜子脸大眼睛,笑时脸颊上有两个大大的梨涡,单从五官来分析的话确实是个清纯明媚的姑娘。
但这张略带清纯的面容之外,是眉钉唇钉脐钉一样不落的打扮,不熟悉的人一眼望去,只觉得满是社会气息。
“你好,这里是纹身店吗?”一道未脱稚气的声音传入温思言的耳畔,昏暗的光线下,只见是个穿着黑色包臀裙的女生。
“是。”温思言应了一声,“不过我们要打烊了。”
“哎呀没事,我这个不麻烦的,很快就好。”少女推门而入,朝着温思言招招手,“师傅你看下纹这个要多少钱?”
温思言踩灭了烟头紧跟其后,敞亮的光线下,少女浓厚而与实际年龄并不相符的烟熏妆落入她的眼帘。
温思言看着少女夸张而浓密的假睫毛,不自禁发问,“你成年了吗?”
“你算是问对人了,我昨天刚满十八岁!”少女从粉色单肩包里掏出一枚身份证,递给了温思言。
温思言扫了一眼出生日期,确实已经成年。
在将身份证归还之时,她无意扫视到了少女证件上那张穿着校服而素面朝天的脸。
面对镜头眉眼间一股浑然天成的疏离感,竟让她想起一个,很久很久没见的人。
“现在确定我是成年人了吧,可以给我纹了吗。”少女将手机怼到温思言眼前,打乱了她的思绪。
温思言接过手机,只见内容是微信聊天框的界面。
全是文字交流,并没有图稿的存在。
“你点错地方了吧?”温思言皱了皱眉,而女孩却用着尖长的美甲戳了戳聊天框内的一句话,“没错啊,我就是要纹这句话。”
温思言有高度近视,没戴眼镜的她凑近了屏幕,才看清内容是:此声唯爱轩少。
…
“什么字体都可以,这个纹在手腕上要多少钱?”少女摊开手掌伸出手腕,两串叠戴的梵克雅宝五花手链“叮铃”作响。
温思言扫了眼女孩的跨着的大牌包包,又扫了眼女孩价值五位数的手链。
心想有钱人就这点品味?
要纹这么无聊的内容就算了,还有错别字。
“你这句话,有错别字吧。”温思言指了指屏幕。
“没事没事,我男朋友他发给我的就是这样的,求你了给我纹吧,不然他要跟我分手。”少女挽着温思言的胳膊,双手合十,又打开了微信钱包展示给她,“美女姐姐,我有的是钱,不会赖账的。”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温思言想象着这样一个丑陋的纹身纹到少女手腕上的模样,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别扭。
“是你恋爱脑上头有点不清醒的问题。”
“如果你有内心喜欢,想要纹的图案的话我们这里随时为你敞开大门,但这种情况,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
“恋爱脑?你们怎么都这么说我,我那臭表哥也说我是恋爱脑上瘾神智不清了。”少女坐到了休息区的沙发,直直躺了下来,“我不管,你不给我纹我就不走了。”
“空针行吗?就是那种会消失的,你有后悔的余地。”
“不要不要,我就要真的纹身。”
…
“那不好意思,做不了。”
“算了,我就不信整个海安城,没有第二家这个点还营业的纹身店了。”女孩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了气冲冲推开了门走出去。
正巧到了打烊的时间,温思言简单收拾了一下店里的卫生,随后拿起挂在沙发上的薄款毛衣,又从工作室电脑台下的抽屉里取出了锁门的钥匙。
从厕所刚出来踩着拖鞋的纹身师阿明看了眼时间,“哎呀我去,刚好下班。”
“你锁门,我检查电源。”温思言将钥匙递给阿明。
“行。”
阿明与温思言的住所不在一片区域,但出了工作室会同行几百米路。
二人同事一年,阿明却始终还摸不太清温思言的来路。
这家纹身工作室开张于一年半前,老板是位姓江染着红发的青年。
起初只有阿明和江老板两位纹身师,半年后老板带回了温思言,说是合伙人。
但二人的关系阿明却觉得不简单,温思言的所有纹身技巧都是由老板手把手教会,平日里脏话连连的老板,带这个小姑娘的时候那叫一个细心又体贴。
阿明有时候觉得,江老板这一身本领,就是专门为了教会这小姑娘而专门学的。
“妹子,刚我在厕所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声音,是你跟客人说话吗?”夜里风寒,阿明又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他从口袋里掏出火机,点了一根烟。
顿时烟雾缭绕,温思言嫌弃地扇了扇风。
她这人很奇怪,自个爱抽烟,却闻不得别人的二手烟。
“不是,是有个小女孩为了感情要纹很丑的纹身,我拒绝了。”
“成年了吗?”
“嗯。”
“成年了不就行,管她纹什么呢,钱进我们口袋就行了。”
温思言不再说话,这一年的相处下来阿明别的不太清楚。
但是有一点他知道,就是温思言这姑娘虽然喜欢在脸上捣鼓些钉子,说话也不大客气,像是谁都欠了她几百万似的。
但为人的底色是纯良的。
她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喜欢做一些也许他人看来不太聪明,但遵从内心非做不可的事情。
例如自己明明对猫毛过敏。
却在店里养了几只不是瘸腿就是瞎眼的老弱病残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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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思言与阿明在巷子的出口分别,温思言的住所离工作室不远,出了巷子左拐直走便到了她所租住的老破小。
一年前她攒了点积蓄来到海安生活,刚好在一家饭馆碰到了在海安念书的江遇骁。
她和江遇骁是高中时期的好朋友,那年高考后她就没有继续读书选择离乡打工,与高中时代的好友联系也断了个干净,包括江遇骁。
三年后再相遇,江遇骁正好半工半读开了一家纹身店缺个帮手,而正投她所好。
于是她成了江遇骁的徒弟。
她有些美术功底,年少时又在舅舅的刺青店里学过些皮毛,上手的很快,一年下来已经积攒了些熟客。
老破小楼道里灯光闪烁,温思言借着手电筒的光线上楼,一梯两户的布局,温思言对面住的是江遇骁。
这段时间他外出学习去了,也不知几时归。
温思言用钥匙打开房门,暖黄色的客厅灯将整个一居室的户型照得一览无遗。
这间老破小时常断电漏水隔音也不好,时常在深夜能听到楼上住户打骂孩子的声音。
不过一切都无所谓,她曾经在工厂的十二人间住过,早已被各类不同生活习惯的宿友养成了沾床就睡,自动屏蔽噪音的体质。
温思言洗过澡后打开手机,第一条讯息便是江遇骁发来的消息,问她在做什么。
她回了句“你管我”,然后将软件切换到某红书,无意触碰到“同城”位置,入目即是一篇标题为:该死的海安这家纹身店,歧视客人!!!的帖子。
温思言点进帖子,扫了眼内容大概是说纹身师歧视客人要纹的图案,并且定位了纹身店的位置,正是温思言所在的“幸运星刺青工作室”。
温思言用脚趾头想想,也猜出了是方才那位打烊前想来纹“此声唯爱轩少”的年轻女孩发出的帖子。
帖子的点赞不多,只有寥寥几个看客询问女孩具体的缘由,而在女孩截屏发出自己所需要纹的东西后,评论下面挤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的回复。
momo:是我早把你踢出去了,非主流
omom:帖主小学生啊?知不知道未成年人不能纹身。
接下来女孩与网友进行了一场激烈的对喷,温思言无心参与,随手点进了女孩的主页。
几十条美食打卡帖在她的指尖下快速滑动,她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最终停在了女孩一条去年发布的校园生活帖。
相片里的少女扎着高高的马尾,站在黑板前双手插兜,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不沾情绪,直直盯着镜头。
方才在证件照上看到这双眼睛时便令温思言想起了一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人。
温思言将女孩的下半张脸遮住,盯着那双眼睛,思绪回到了七年前。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傅时序
也是这样一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
那是秋日里的某一个晴天,高一年级第一次月考后的颁奖典礼,傅时序作为年级第一站在发言台上分享着学习技巧。
九点半刚好是一个阳光充足,气温褪去一层凉意的时间段。
站在前排的学生有大树遮蔽,晒不到太阳,而后排站在空荡的跑道上的学生则是全方位被阳光照射。
一般被晒到受不了的后排学生大多采取半蹲身子用前面一位同学当遮阳板的方式来乘凉。
而像温思言、江遇骁这种班级里的坏学生,一般大课间都躲在教学楼的厕所,等乌泱泱的人群排队下楼后,才从厕所里出来。
这天温思言躲在厕所里被巡查的年级主任抓到,被揪到了操场的角落里挨批。
少女懒懒散散背着双手站立,左耳进右耳出听着年级主任的骂声。
她所站的位置距离发言台很近,温思言抬眸,映入眼帘即是少年那双漆黑而冰冷的瞳孔。
无意的对视,便是一见钟情。
少年的碎发被风吹起,修长的手指攥着发言稿。
也许因为感冒而略带磁性的嗓音从话筒中传出,颇有一番成熟的味道。
发言完毕,温思言不自觉鼓了鼓掌,直到少年走下了发言台,她还沉浸在方才那养眼的一幕里。
她感慨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颁奖典礼结束后温思言疯狂打听少年的消息,其实也没有多疯狂。
从年纪排行榜由上而下扫过去第一位,便是她要找的人。
上头白纸黑字写着:高一二班,傅时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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