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祂来了

松亭盖沉吟:“丰夭夜?这个名字我似乎略有耳闻。”

未焰坛深藏于拓灵司后山溶洞里,这洞如同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宛自天开,满壁玉笋奇石、参差峥嵘,风光旖旎。

此刻,洞里森寂得只听得见风声呜咽,像是老人死前弥留的哕噫。

阴悄的风里时不时夹杂着叽叽咕咕的动静,正是死去的五老之魂被困锁在玉延灵的灵炁中,他们横冲直撞想要突破蓝光潋滟的诡阵,始终不得愿。

“再怎么挣扎也没用,知道背叛我的奉神全族如今是什么下场吗?”

玉延灵此言一出,炁阵里的撞击越发猛烈了。

“听说闹饥荒的时候,为了活命,人会把人活剥生啃。鬼在没有阴气滋养,即将魂飞魄散的情况下也会靠吃鬼来填补自己的魂体。”

玉延灵从尸体上拔出了钉桩子。

似玉莹润的脸庞直观来依旧人畜无害,纯良乖巧,只是她的皮肉、内心、血骨早就叫罪恶侵染了个彻彻底底,所以那一双眼睛太过黑暗,滋生出一点坏主意来都很明显。

“我的那些子民啊,生前就爱附声吠影,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所以,我告诉他们食鬼壮魂,多多益善,可重塑□□获得新生。”

“没想到过几日再去瞧,鬼魂数量急剧减少,怨念阴气却是愈发浓烈,更加滋补了我这副身子。假以时日,留下的最后一只厉鬼再为我所噬,可不知要增长我多少灵炁。”

玉延灵运筹帷幄的得意劲头正盛,斜睨一眼炁阵里没了动静,不知那五个老头正在做怎样的盘算。

她倒不在乎,只悠悠转向松亭盖,“怎么样?想起来了么?”

松亭盖战战兢兢:“我记得司门文书中有记,百余年前,一位出自奉神族的丰姓掌司于荒山草坟捡回一小孩,授之拓灵术法。”

“那小孩天赋异禀,有望继任。却不知为何,没过多久,丰掌司自请离任,带着他归入了奉神一族。”

“之后又过十几年,某日,那丰掌司突然带着一名死去的少年闯入司门禁地,将其练成了尸傀。”

奉神一族中,丰氏为大姓,更是掌握实权,历任族长也都是从丰氏一支中选举出来。

师从拓灵门,学成归来时带回一个外人冠以他姓的丰族长仅有一例,玉延灵最熟悉不过。

种种讯息都对得上,“丰夭夜早在我入陵之前死过一回?”

玉延灵双眸微颤,葬她入陵的时候,丰夭夜早已变成尸傀,失去了一切记忆?

“我要知道,丰夭夜是怎么死?尸傀练成之时具体又是哪一日?”

松亭盖为难:“这,我也是当上掌司后才从文书上略知一二的,当年事情发生时,我还未出生。”

玉延灵根本无视他,她等的是五老的说法。

当年的五大长老前往奉神族封印她一个区区十五岁的少女,未免也太兴师动众了。

现在她懂了,原是在场还有个不死不灭的尸傀对他们而言,才是真正的威胁。

玉延灵印象中她及笄时,老族长未过半百岁,身体安康,才德兼备,没有理由提前让位给丰夭夜才是。

只道濒死之人方有机会炼成尸傀,若丰夭夜意外身亡,从奉神族到拓灵司门也有数里之遥,为留住他的魂识不散,老族长动用禁术遭受反噬难活也有可能。

而堂堂除妖驱邪门派,若被传出前任掌司手段残忍炼出了个尸傀,总归是两大污点。

这些都是玉延灵的猜测,她需要确切的答案。

均活了一百多年的五老,不仅是看客,也是当局者,个中详细他们肯定清楚。

侵入他们的识海探取往昔记忆是最直接的方式,不过风险极大。

人之一生,行程未半,记忆已如满天星斗。本主尚且无法清晰牢固地记住从前桩桩件件事,何况入侵者面对陌生而无序杂布的影像,相当于要在浩瀚星海里根据独特的形状和亮度找出对应的二十八星宿。

不说耗费精力,也得有一定的时间来拼凑出想要的讯息。

但修行过的拓灵师可不比奉神族民那么好对付。一不小心,反叫他们攻击自己的灵台,轻则记忆紊乱,重则被操控心智,就得不偿失了。

“不说吗?五位前辈死都死了,也是不愿牺牲自己的魂魄再做个成人之美。不若,把拓灵司的弟子们都叫进来,一来给五老陪葬,二来给我做第二个粮仓。”

“为我子民者,生前以食粮供我,死后,也要用灵魂来奉我!正好,奉神族的阴灵过不了多久就要被我吃光了,拿你们拓灵一门续食。”

玉延灵嘴角微翘,用天真的表情说出最阴毒的话,激得五老的魂灵卯足了念力吼出:“你休想!”

“丰夭夜是不是在我笄礼之前就变成了尸傀?为什么他失去了记忆还要联合奉神族献祭我?”

一触及逆鳞,玉延灵就不可自控地要狂躁,必须做些事泄愤。

她用桩尖狠狠剌开了五老的皮肉开膛破肚,徒手伸进那胸腔、腹腔把脏器一件件掏出来丢在边上,流肠累累,红血白浆遍地。

未几,玉延灵摊着鲜血淋漓的手,满目绝情。

松亭盖战栗,掏出怀中一块手帕递了过去。

当白帕尽染,玉延灵也没能把自己的手擦干净。

*

那年四月节,赤壁丹崖暑气滚滚。

一对少男少女泛舟野河。

返照迎潮的光景美得像残霞彩暮落在水面,玉延灵仰躺在竹筏上,少年纯一不杂的为她支伞遮阳。

清风浸了水的凉意丝丝拂面,少年的耳坠在晃动熠熠生辉,加上黑色长袍间富有灵性的镶绣银衣衬得他翩然俊美。

玉延灵抬手把玩起他垂落胸前的长巾发辫,拿羽毛样发尾扫过少年鼻尖,他青涩浅笑、低眸宠溺。

却在抬高伞檐时,见轻舟行至万象窟脚下,丰夭夜的神色倏然变得消沉。

“阿灵,你知道神陵里有什么吗?”

“死人咯。”

丰夭夜若有所思望向悬崖之巅,他低语:“是鬼神。”

油纸伞始终覆在玉延灵面上,为她遮挡犹有余热的夕光,也挡住了她的视野。

玉延灵懒洋洋的:“喔,想起来了,你以前说过,是为了避免我受鬼神侵扰,才学拓灵术法来保护我的。阿夜,那你见过鬼神吗?

“……没有。”

“那就祝你、祝我,不见鬼,不见神,不上天堂不入地府,只活在人间,一生平安喜乐,诸邪不扰。”

玉延灵端得漫不经心的语调,却面颊微热,耳根子躁痒,她正闭着眼睛享受绿水轻舟的悠然晃漾,能感受到丰夭夜专注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迟迟不肯移开。

就在玉延灵拾起往常明敲明打的率性,睁眼直面丰夭夜时,他撇过头去了,“阿灵,如果要你进入神陵,保佑奉神族世代繁荣昌盛,你愿意吗?”

“那样会死吧!”

“对。”

“除非我老到弯腰驼背,口不能言,齿不能嚼,到那个时候,我再勉强发挥我的余热。”

丰夭夜略长的静默,让玉延灵不满:“说话,你嫌我自私了?”

残阳如橘,往西边下坠时橙光漫射,却无甚暖意,旷野劲风呼啸而过,玉延灵站在东坡顶上,长裙鼓动。

她记得当年绿水行舟上,丰夭夜说的是:“没有。我想告诉你,你生来就没有要去为族人牺牲的义务。哪怕族人奉你为灵姬,那也是他们的私心祈愿,不是你选择的。”

他真好,永远都在为她着想。

连绵起伏的远山仿佛围城,玉延灵不把它们放在眼里,她已重获新生,等为自己彻底报仇之后,自是要翻出这城垣,去四海,把失去的百年自由弥补回来。

忽然,丰夭夜犹如一头受惊的迷途小鹿,跌跌撞撞闯进了玉延灵的视野。

他一下子捂住了眼睛,又想挡上嘴巴,好像被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偷袭了一样令他上下左右顾暇不及,表情十分痛苦。

玉延灵觉得这些动作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出现过。

脑中万象斑驳,音容交错,总也拼凑不起来。

“丰夭夜,你是不是在墓室里想起了什么?你是失忆了才会狠心伤害我的对吗?但不管什么原因,我不可能原谅你,所有参与献祭的人,都该死!真的都该死。”

玉延灵努力将眼中的泪水忍回去,有了血肉之躯就是麻烦,喜怒哀乐太容易具象化。

她远远瞧见丰夭夜倒下了,良久未起,不自觉地想过去瞧瞧。

……

“你怎么了?”玉延灵声线冷硬。

“我……找不到……”丰夭夜躺在地上,眼梢湿红,绝望又委屈。

“找不到墓吗?”玉延灵把他扶了起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分寸不移,却抬起手来遥指了一个方向,“你要不要去那里面看看?”

那里悬崖千丈壁如削,空冽冷峻,浮云幽幽。

玉延灵要带丰夭夜……不,是阿夜。她要带阿夜去那囚禁了她百年的地方。

拓灵五老说:“那个孩子是大师兄收养来监视你的。放在你身边,获取你的信任后如影随形,防止你知晓身为灵姬的使命,防止你出逃。”

“可事与愿违,那孩子心肠软,负罪感重,几次三番告诉了你真相,没少受大师兄惩罚。”

原来如此。

所以,记忆中的丰夭夜经常受伤。

一旦被发现伤痕,他就会逃开,躲去昏暗的阁楼里,或是背阴的山坡下,亦或藏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上,喊也喊不出来,抓也抓不着影子。

玉延灵从来不是个有耐性的主,她会在丰夭夜藏身之处的附近生气:“丰夭夜,你给我出来!你不赶紧来我身边提醒我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什么东西碰到了会痛,会有生命危险,你是想要我死吗?”

不稍时,四下搜寻的视线就会在一片阴暗中与一双水亮的眼睛撞个正着,那仿佛泪水洗过的清瞳,在皱起的眉头下、撅翘的唇吻上,透着委屈又倔强。尤其是手背胡乱一抹,似笔墨落了红在白纸上洇晕开来。

恰到好处的美色击中玉延灵的心窝窝,她便不忍再对他摆脸色了。

有时,玉延灵铁了心不去寻丰夭夜,只几日,他默默地把伤养好了才现身。一如向日葵得到太阳的扶持那般,在她面前慢慢恢复朝气。

直到笄礼在即,丰夭夜意识到这是一场鸿门宴。

“据说当晚,那个孩子偷偷进了神陵。”

【小剧场】

玉延灵眼冒桃心:虽然但是,我家阿夜真美!

此刻阿夜笑的像傻瓜

玉延灵:蠢东西!从我家阿夜的身子里滚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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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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