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鬼神现世

真正的丰夭夜死了,死在了她被献祭的前夕。

眼前这个是阿夜,只是一个支着丰夭夜的骨架、披着丰夭夜皮囊的尸傀。他那薄弱的寻找一座墓的念想,是丰夭夜阻止不了她入陵的执念所化。

玉延灵惨笑:“阿夜,你没有背叛我,你真的真的……永远是最好的阿夜。但是你……”

她凄怨地望着那尸傀少年,“你才是害我的人,一报还一报,不论你被谁利用,被谁操控,你都要还我一个公道。”

玉延灵回想暗无天日的岁月里,她第一次醒来,是因为一个极端的噩梦,梦里有万顷的潮水将神陵吞噬了。

水从四面八方的缝隙涌进棺椁,她在狭长的空间里漂浮,身体不得自控地左右撞荡棺材板。

当她痛苦地睁开眼睛时,冥棺消融成泡沫在无垠的幽暗水域里,登时有股无与伦比的重感几乎要将玉延灵压扁。

不止如此,晦暗的晃漾的视野里惊现出无数只鬼手,从天降临,扭曲如蛇群狂舞而至。

一条条“水蛇”咬住了她的裙摆、她的长尾、她的手指与腿脚,有的尖牙扎入她细白皮肤,大有要将她活剥之势。

忽尔,海里变得愈发黑暗,冰冷与死寂被某种浓密的巨大阴影所笼罩。

玉延灵悚栗,祂来了!

一袭殷红鎏金长袍,辉熠炽盛,周身莲火靡丽,借此得以看清祂的青丝蔓延了整片海域,波澜壮阔地漾漭。如此仪架,仿佛是坠入魔道的神魔,震魂慑魄、惊世骇俗。

玉延灵深深地恐惧祂,死了也想躲得远远的,宁愿被鬼爪撕碎,也不要祂靠近。

可长发鬼神一步一步踏水而来,仿佛脚下有路,祂踩的相当稳健。

疯长的头发从她身上卷走每一只青灰色爪子。不一会儿,青丝千丈间,爪骨累累,宛如沉沦在蜿蜒长河里的卵石,又若异军突起的黛山上礓石永恒。

……

一靠近神陵,玉延灵就越发心悸,这个梦魇一般存在的桎梏,给她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不,准确说来是那个青丝无尽长的鬼神。

停在巨大的玄铁门前十丈处,她便不再往前。

尸傀少年的双目则被这座坟墓牢牢攫住,看他迫不及待想要破门而入的样子,玉延灵想着,只要他回头看她一眼,她一定会心软带他回家去。

毕竟他身上都是丰夭夜的遗物。可她祈祷他不要回头,不要让她优柔寡断。

她自问降世十五年,即使被娇宠出了任性,也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凭什么要被献祭?凭什么要承受族人的乱石之刑?

正如丰夭夜所说的,生而为人,她没有选择人生的殊权;成为灵姬,也不是她生来所愿;受人供奉,原不是她生来所求……

一切都是别人强加给她的因,不曾告知于她,凭什么却要她来承受如此惨痛的果?

即使这个尸傀什么也不知道,浑浑噩噩成为了族长,但他有灵智,他可以先学会认知这个世界后再做出正确的抉择。

他没有,一如现在,他不疑不问,挣开了她的手。

玉延灵叹息:“你进去了,我就算报完仇了。”

不论他是生是死,旧恨从此一笔勾销。

霎时,天昏地暗,风起云涌。暗红色云团遮天蔽日,沧漭如大海倒悬在天上,令人窒息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要泄下旷世洪水。

玉延灵警惕十足,这等异象绝非自然。却又丝毫探不着与之力量相匹配的气息,就像她一样能够隐藏起自己的阴炁不被人察觉,怕这也是某种年岁古老的阴物,能搅弄风云亦能压制雷霆。

尸傀少年正在施展拓灵术法试图轰开玄铁门,全然不顾她了。

波云诡谲间,玉延灵恍然有种形魂分离,不可自控的惊骇感,胸口里的心脏像是要逃出来一样。

一个错眼,她看到了每一座山峰都在动,像是被拖着的绵延万里的青丝。

祂来了,玉延灵预感祂来了。

妖冶的红云笼罩在整个西悬镇上空,近的几乎唾手可摘。

一道巍然屹立在天地间的身影,幽幽显现在神陵之上。

玉延灵就在鬼神脚下,从忘记呼吸到发现气堵在胸口出不来,张开七窍拼命向外界索取能量。

一颗心悬了空似的摇摇欲坠,连带着身体不住地发抖。她开始恐惧死亡,担心被抓回神陵,会被撕裂魂魄、碾碎灵识。

她好不容易活过来了,真的不想死。

玉延灵卑微到匍匐在地上痉颤,即使埋着头,她仍感觉到鬼神的长发向她抽长而来。

很快,她就被卷成蚕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阴森诡异的头发捆住了她的手脚和躯干,又缠上了她的脖子,一寸一寸地勒紧。

“唔……唔……”她想呼救,却无能为力。

恍惚中回到百年前葬生在棺材里,她的周围站满了人,可每一个人都要她死,每一个人都在冷冷盯着她死去。

玉延灵心明这是幻觉,只要醒过来就好了,但鬼发缠住她的双眼,噗呲的渗入到眼球,像大树之根扎进土地里,又钻破岩层,入她之骨,食髓壮大,几欲占据她的整副躯体。

逃出神陵之前,陵中历代灵姬的亡魂在狞笑,她们说:“逃不出去的,你逃不出去的,鬼神一直在看着你,你休想逃出祂的五指山。”

“玉延灵!玉延灵!”

意识沉溺着,一声声熟悉的音色穿透鬼发,钻进耳蜗,玉延灵倏地从幻影漩涡中解脱出来。

她小心翼翼抬起头来看是谁人,却发现鬼神仍在,正居高临下睥睨着她,青丝一如海潮翻起滔天巨浪,她吓得花容失色,差点失口尖叫。

“你怎么吓成这样了?”苗吾跑来蹲下身抱住玉延灵,抚揉她的后脑勺,“别怕,所有玉氏后人都来了,这次,换他们来保护你。”

玉延灵面色煞白,缓缓摇了摇头,就凭这些凡夫俗子想要驱逐鬼神,无异于蜉蝣撼树,不知天高地厚。

可当她望见西悬镇半数百姓都赶来了,带着祭祀品浩浩荡荡由远及近,情绪还是难以自控地翻涌而上。

人们把屠宰好的、头颅上系着红色丝带的牛羊猪狗一一摆到神陵前,片刻间就堆积成一座小山。

鬼神俨如巨硕无比的雕塑伫立在天地间,隐于大雾里,那么神秘那么庄肃,人们在祂跟前简直细小得像蚂蚁,微乎其微,恐惧与敬畏不可遏制地从骨子里血脉中渗出来。

所有人明明都在瑟瑟发抖,却又围起一堵城墙坚守在玉延灵身前。

“鬼神在上,信徒玉令秋今立鼎起誓,愿日日三拜九叩,来此焚香献恩,乞求鬼神垂怜我玉氏灵姬,还其自由之身!”

“鬼神在上,信徒……”玉氏后人高声齐宣,“今立鼎起誓,愿日日三拜九叩,来此焚香献恩,乞求鬼神垂怜我玉氏灵姬,还其自由之身!”

那一刻,玉延灵的心不再临渊履冰,而是化作旷原,四平八稳的,任大风刮起,狂野有力地扶起遍地长草舞动,她再次感受到百姓的愿力使她的生命不折不息。

一遍又一遍的誓言里,鬼神竟然真的渐渐退隐,仿佛方才是一场惊世骇目的海市蜃楼之景观罢。

风停止了鼓动,霞光拨开云雾,似万千金笔把西悬镇渲染得绚丽溢彩。

所有人都大口大口喘息,每一板脊背上僵直的筋松弛下来了。

玉令秋哆嗦地擦去鬓角冷汗,“姑祖母,你看到了吗?你保护下来的玉氏后人绝不会弃你的。”

是吗?承蒙他们今时不弃,若来日鬼神又降下灾殃呢?

百年前,灵姬是一个信仰,奉神族十五年如一日的盛宠她,却也十五年如一日地信奉着只要将她献祭给鬼神,便能求得安宁。

百年后,玉氏的姑祖母也只是一个传说,传说中是她托梦指引后人来到西悬镇安居。可鬼神因她现身了,一朝屠宰无数三牲,他朝是否又要屠她?

玉延灵倒在苗吾怀里,劫后余生的心悸仍未平息。她紧紧拽着苗吾的衣袖催着:“带我走,带我离开西悬镇。”

“那…那个活死人呢?”

玉延灵虚弱地看了眼玄铁巨门,每一道缝隙都经拓灵术法焊出了灼烧后又融合的痕迹,当前依然是紧闭的状态,想来是座死门了。

自她出墓当夜,为镇压里边的其他凶煞,松亭盖带人加强了对神陵的封印。

眼下迟迟不见丰夭夜的身影,大抵是从侧面半山腰那处被龙鲤掘通的密道进去了。

毕竟他会拓灵术法,至于法力是否强大到仅凭他一人就能打开重重结结的封印,那不得而知了。

“让他死在里边好了,我也就大仇得报了。”

*

夜临近戌时,一只形体巨大的黑猫驮着蓝衣少女迈过西悬镇的大街。

同样放大了数倍的铃铛在苗吾的原形身上呤呤叮叮,随步伐的律动响彻云霄。

再踏过荒野草坡,冷月下,树梢灰白老朽,像骨趾,在风里颤颤巍巍。几声鸱鸮长啼更是瘆骨惊心。

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都不知这是第几回,朝第几个方位了。

眼看着苗吾的爪子再度踏出了十里以外的地界,后脚将将踩上前一个脚印,玉延灵还是会被一堵无形的墙撞飞了回去。

她重重地跌落在地上,目光渐渐死寂。

苗吾赶忙化成人形回身来扶她,“怎么回事?你怎么走不出西悬镇呢?”

【小剧场】

苗吾:“喵喵喵!喵喵喵!”(玉延灵,快夸我!快夸我!)

玉延灵独坐愤恨:假货!果真不是我那白月光竹马!

玉令秋(抱走求夸无果黑脸夫人):莫打扰姑祖母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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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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