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赤桓来犯,战事吃紧,生意不好做,粮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外头粮铺的掌柜来端王府,前前后后已经进来三四波。
按照规矩本来京城商会要出告示,统一调价,若有商铺私自调价,就会按照盈利扣税罚款。
现在京城商会一直没动静,现在粮食收价越来越高,卖出去的价格比往常低两成,根本就是亏本买卖。
穆姝坐在正厅里,听着外头熙熙攘攘的情况,意料之中。
如今京城流民四起,粮食金贵,管控不及时,怕是要出事。
将掌柜们请到正堂,这些都是在生意场摸爬滚打的人精。
看着穆姝坐在前面,既不表态,也不开口。
司潜在京城时,他们被紧紧压着,现在一个毛头小子当家,心中不服气。
“诸位今日登门,应该都是为了粮价之事——”
穆姝话还没说完,站在角落的孙掌柜站出来。
“阿瑾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现在诸位掌柜都靠着这粮价吃饭,如今做着赔本买卖,我们也跟着司老板这么多年了,自然都是老东家,不过司老板不在京城,你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让我们等着,是不是太糊弄人了。”
孙掌柜满鬓斑白,精明的斜缝眼一边说,一边打量身边周围人的反应。
周围人跟着附和:“咱们这是做生意,可不是别谁长的好看,谁更招人喜欢。”
“是啊,司老板在的时候完全不用咱们操心……”
你一言我一语,语气傲慢,完全没把穆姝放在眼里。
笃定现在司潜不在京城,肯定没人站出来给她撑腰。
一旁佟正听着越说越难听,想站出来。
还没迈开脚步,就被穆姝拦住。
被人群包围的穆姝脸色平静,眼眸平静淡漠。
“孙掌柜,你觉得我这个做东家的该怎么做?”
孙掌柜早就等这句话,背着手,佯装为难:“就算商会没动静,也不能叫手底下人吃亏,不如咱们彼此让步,该涨价的您就下令涨价,另外的损失咱们就算自己的。”
佟正忍不住,指着孙掌柜道:“你们哪来的脸,不怕闪了舌头!”
孙掌柜白了佟正一眼:“哪里来的下人,怎么这么没规矩,没人管教不成?”
字字句句矛头全都指向穆姝。
自始至终,穆姝脸上没有半点波澜,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
争吵过后在场视线全都投射到她身上。
孙掌柜见她不说话,想继续加一把火。
“阿瑾公子,是成或是不成,您怎么不说句话。”
穆姝放下手里茶杯,眉头轻挑:“涨价定然是没问题的。”
众人眼底一喜,没想到穆姝这么好骗。
穆姝转头看向佟正:“去后院雅阁,把周围掌柜的身契拿过来。”
本来窃喜的孙掌柜,收敛笑容:“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穆姝偏着长腿,靠在椅背前。
“偌大京城自有破规矩涨价的地方,不过不是这。”
原本欣喜的众人一愣,想发作威吓穆姝一下。
没想到穆姝声音陡然提高:“没听见吗?在场有一个算一个,想走的,我阿瑾一个不留。”
佟正领命,转身要出门。
还没迈开脚步,就被那些掌柜们拦住。
“哎哎哎,小哥小哥,别去。”
原本嚣张的孙掌柜眼神打量的看着穆姝。
“公子,您这么做,怕是要伤老人们的心。”
穆姝起身,迈步走到孙掌柜面前。
“大旱灾情,大家生意都不好做,孙掌柜心急阿瑾自然明白,诸位赔付折损我也看在眼里,自然要想办法调和,可若是连东家的脸面都不顾了,不如趁早走人,收回地契房舍商铺,天高任鸟飞。”
孙掌柜心里一下子提溜起来。
往后退一步,苍老的脸上皱起笑意。
“公子哪里的话,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是怕公子心急,特地过来看望,既然公子心里有数,那我们也就放心了。”
“哦~原来是阿瑾误会了。”穆姝嘴角浮起冷笑:“佟正送客。”
佟正送走掌柜,看着穆姝端坐正堂前,翻阅账本。
“主子,现在咱么店铺波及很大,这里该不会是商会的人……”
穆姝放下手中账本。
“天灾旱涝已经成了定局,如今局面就算是京城商会,也拿不出解决的良方。”
佟正眼底闪过担忧:“主子,您说白头翁是不是也跟这事有关?”
“**天灾,现在还说不清楚。”
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卢曼跳脱着跑进来。
“阿瑾,你猜谁回来了?”
端王府里总共就那几个人,还能有谁。
穆姝起身,朝外面一看,正好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
司潜站在外面,眼角弯弯,眼神温柔望着穆姝。
穆姝迈步走出去,眼底意外:“不是说还有两天才回来?怎么这么快。”
“路上顺利,想着快些回来。”
久违又温润的声音,带着令人心安的魔力。
司潜背后跟着侍卫抬着大箱小箱,搬运东西。
从袖口掏出来一个做工精致,小鸟样貌,类似瓷瓶的东西递到穆姝面前。
穆姝接过来,放到手里:“什么东西?”
“华城的瓷哨,上次你没去成,看着有趣,就带回来了。”
司潜总是这样,每次回来都会给穆姝带有趣的小玩意。
像哄小孩一样。
卢曼看着司潜,背着手:“司老板真偏心,光想着——”
话还没说完就被佟正薅过去。
司潜面容温和,久违归家,处处都是好的。
对卢曼说:“从外面带回来的奶酥乳酪还在车上,还有从外头带回来的特产。”
卢曼眼睛一亮,拉着佟正往外跑。
端王府素来规矩少,司潜想来带人温和,侍从们并不怕他。
闻言都出去帮忙搬东西。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久别重逢,穆姝本以为心里没什么波动,看着司潜,心底滑过暖流。
司潜坐在她身旁的木椅子上。
“一点也不乖。”
司潜虽然在云关,可得到的消息一点也不少。
穆姝是胆子越来越大,还去林场围猎。
得到消息,他是心惊肉跳。
处理完事情,便昼夜不停的往京城赶,路上跑死了好几匹马。
穆姝不在意,清冷的眼眸平视司潜。
“事情都处理完了?”
“嗯?”司潜一愣,随后点头:“都处理完了。”
穆姝摇头,抬眸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我说的是你家里的事。”
眼下的乌青和眼底是遮不住的疲惫。
穆姝都看在眼里。
司潜眼底一动,卸下凡事周到的面具。
语气平淡的仿佛再说别人的事:“没见到奶奶最后一面,等到了,就已经入土为安了。”
穆姝眼眸黯淡,沉沉叹了口气。
“你不该这么早回来……”
司潜奶奶的事她还是从谢忱嘴里听说。
他去云关之前,对这些事,竟然只字不言。
奶奶是他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想到他没能见到亲人最后一面,心里像被钝刀子,不断割动,带来钝痛。
“奶奶知道我们在调查云关的事,不许我回去,云关……是她的心结。”司潜握住穆姝冰凉的指尖,不想说伤心的事,故作轻松:“云关的冬天太冷了,等一切结束,我陪你一同去温暖如春的地方。”
“笨蛋……”
穆姝轻叹一口气,屋中没人,只听到两个人的喘息声。
拉过司潜的手,轻轻一拉,搂住他的肩膀。
有节律的轻轻拍动他紧绷的后背。
再滴水不露的人,也有心底脆弱和伤痛。
司潜浑身僵住,不过瞬间便舒缓下来。
修长的手臂环住她的腰,长长舒一口气。
冷静持重的眼底泛红落泪。
两个孤岛似的人,紧紧靠在一起。
很多时候,两个人都分不清,彼此对彼此的感情。
终究是依赖,还是爱情。
————
魏贺被大理寺提审带走,那份证词却被乔远秘而不宣的呈交到祝丞相手里。
如今朝中局势变化,一个不下心风声泄露,恐怕就前功尽弃。
祝丞相是太子老师,大凉柱国老臣,现在是最稳妥的选择。
回去路上,手下神色匆忙跑过来。
“副使不好了!”
“何事惊慌?”
“东边牢狱那边起了大火,烧到门口那边,根本进不去人。”
魏贺听到消息之后脸色一变。
“糟了,唐修还在里面。”
二话不说,驾着马往东边跑。
东牢里大火漫天。
唐修躺在牢房里,浓烟吸入肺里,整个人陷入昏迷。
眉头紧皱,炙烤的温度越来越近。
火舌翻涌而来,意识逐渐模糊。
整个人陷入可怕的梦境。
“哥哥,哥哥……”
虚弱的声音不断传递,在赤红的火光里,显得如同祈祷般的悲鸣。
脑海中记忆深刻,父母健在,兄长安康,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可风卷云涌,一切开始慢慢改变。
面前血腥漫天,周身炙烤火焰,他却仿佛置身冰窖。
看着离他原地的哥哥。
心底的恐惧再也克制不住,拼命挣扎向前,却总是在原地徘徊。
一条找不到尽头的路。
直到唐秋风向他伸出手,说会为父母报仇。
他伸手抓住的刹那,身体失控,一下坠入更深的魔窟。
双手拼命往上爬,手指已经血肉模糊。
每次临近终点,又被人狠狠拽下。
无尽轮回,伤痛没有尽头。
正当一切陷入死局之时,火光中冲进来一个人。
是哥哥!真的是……哥哥?
唐修神智渐渐模糊,眼底却是亲人重逢的欣喜。
枯长的手紧紧抓住胸襟的衣料,像抓住悬崖边的最后一根稻草。
宽广的胸膛伟岸健硕,粗壮的手臂抱起唐修。
“别怕。”
乔远跟着身边人灭火救人。
等火势终于渐渐平息。
进去冒着滚滚浓烟的废墟。
原本关押唐修的牢房已经一扫而空。
被烧的乌黑的木梁掉在地面上。
除了地上被烧的不剩痕迹的棉被残迹,再找不到其他东西。
乔远一脚踹在旁边的木头上,心里挫败。
眼看着到嘴的鸭子,竟然不翼而飞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