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翊如约在深夜孤身一人来到东街惠福客栈,楼下招待的侍卫一早便看见他,上前行礼,引着他上了二楼。
客栈里安静整洁,偶尔有进出的伙计,巡逻环视,看到江翊似乎都是意料之中,装作没看见这个人,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二楼。
雅间里,静安王妃早就等待多时,两人相识一望。
江翊心中早就已经急不可耐,身后侍卫从背后关上门,屋里剩下两个人。
“坐吧,总督大人。”静安王妃朝江翊示意。
“你究竟是谁?”江翊清冷的眸子闪过戒备,之所以孤身赴约,同样也在赌,赌她是真的知道穆姝的下落。
静安王妃笑而不语,神色平淡的替两个人斟茶。
“我叫程月如,当初云关少将军郭唤的未婚妻子,当初在云关你给小姝的信,我也曾经见过。”
没有娓娓道来,反而是开门见山。
江翊愣住,程月如?郭唤的未婚妻……
难怪之前怎么查也查不到下落,原来静安王妃竟然跟郭家有关系,难怪当初宴会上穆姝看到她,反应那么古怪。
“郭将军的未婚妻,成了静安王的王妃?”虽然对面并不掩饰,可江翊心里的种种疑问还是没被解开,戒备未曾消散。
“你还真是跟小姝一样,假正经。”程月如看着江翊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当年云关失守,我夫君送小姝出来后,我本应和他同生共死,生死关头他身边亲随的最后一条调令便是送我离开,外族屠杀云关千里,之所以没有找到我,便是亲随死命护送我出来后,被静安王相救,静安王同公爹有生死之交,便将我收留,保住有一命。”
程月如神色淡然,仿佛说的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可细细拆来,每一个字,都是声泪泣血。
“所以你跟静安王回京城,是为了小姝?”江翊已经渐渐回过神来,心底的迷雾被一点点揭来,却又新的疑问萦绕心头。
程月如抿唇轻笑:“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当初我侥幸活下来,本要回云关寻找家人尸首,半路却遇到一队京城人马,原以为是援兵,却没想到凡是从云关出逃的人,见人就杀,并且辗转多地,追杀当年活下来的人。”
江翊听的眉头紧皱:“京城的人?有人去云关灭口……”
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大胆的猜测,难不成跟今日的白头翁有关。
程月如眸中凝重复杂,语气沉重:“小侯爷足智多谋,自然猜到其中缘由,云关惨案,便是有人做局,罔顾人命的阴谋。”
空气中陷入长久的宁静,这么长时间的猜想似乎一一得到证实,江翊此刻的心情满是复杂。
这样的刀枪箭影,穆姝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江翊卸下心里的防备,抬眸认真看向程月如:“小姝她在哪?她现在怎么样了?”
程月如抬眸看向江翊,明艳的脸上满是凝重:“小侯爷,如今我只有一个问题,你能为穆姝做什么?”
江翊克制心底泛滥的情绪,修长的手指攥成拳头,眸子一点点下沉,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纠缠到精疲力尽的情绪无处开口。
他现在没有资格说任何承诺,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拼命想朝着穆姝靠近,可他们之间总是隔着什么,他早就意识到,每次和穆姝在一块心里都像空了一大块,莫名的疏离感充斥心间。
“我……会拖累她……”
他什么也给不了穆姝,如今江家功高震主,光是这一点,就要处处小心,殚精竭虑地活着,他心底冲动想见穆姝,想抱住她,黏着她一刻也不分开,可冲动之下,总有顾虑和担忧,他可以帮穆姝报仇,但穆姝不能因为他复杂的关系,而受到牵连波及。
有人说爱是鲁莽冲动,可在江翊这里不成立,与他而言爱是担忧和心疼。
如今前来赴约,不是为了重逢欣喜,而是只要知道她还好好活着,平安无事,才算正真放下心来。
相思相痛不能相见,他都可以忍受。
程月如沉沉地叹了口气,伸手把身侧的一本纸册推到江翊面前。
江翊看着封面上熟悉的字迹,清秀隽永,本以为能控制情绪的心,瞬间红了眼眶。
伸手轻抚字迹,喘息竟然也带着痛。
“这一年时间,她病情加重,每次危及时刻,醒过来不说话,一个人往本子上写字,你的名字是最多的。”
翻开书册,看着上面一个个翊字,有歪歪斜斜,也有端正公正的,皱皱巴巴的纸页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被反复翻阅。
江翊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可看到熟悉的笔记,感受到背后的痛苦事,心痛的愈发强烈,
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隐隐发抖。
这一年时间穆姝简直像人间蒸发一样,完全没有一点消息,原来她一直忍受着这样的痛苦。
程月如看着唐澄,清秀的眸子浮现不忍,不忍这么一对苦命鸳鸯,就此拆散,不忍明明都是为了对方,还要忍受阵痛和心碎。
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开木窗,转头看向江翊。
“小姝就在底下的那间厢房里,你若是想见她,现在便可过去。”
江翊起身,几乎用跑的,赶来到窗前,看着楼下那处窗前亮着的微弱烛光,心里空缺的部分终于被填满,悬浮在天上的石头,也算问问落到心里。
太好了,她还好好的活着。
因激动而宽大的肩膀止不住的颤抖,手指扣住窗框因为用力而隐隐发白。
程月如漠然站在身后,眼眸的眼神闪过感慨,庆幸这一对还有机会,感慨自己的爱人,再没有机会重逢相见。
江翊将头埋得极低,大颗大颗炙热的眼泪低落在地上,整个人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手里紧紧攥着方才的书册。
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停住了眼泪,嘴唇抿的发白,声音带着沙哑哽咽:“不必了,只要她平安无事,我就放心。”
程月如站在一旁,语气凝重:“江翊,这是上天给你的机会,你不把握住,便只能遗憾一辈子。”
她是过来人,知道这个交点若是错过了,恐怕之后都是平行不相交,永远错过了。
“见了只会更舍不得。”
江翊伸手抹了把眼,起身往外走,背影落寞,咬紧牙关,仍然不回头地往下走。
————
郑国公府的案子还没解决妥当,案子交到大理寺处理,禁军还有许多事交接。
邱云宁正逢路过禁军,过来看看,看到江翊在内阁里面翻阅文书。
“总督大人,晚上去景双那边。”
江翊放下手里文书:“天色还早,你们先过去,稍晚我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邱云宁一把拿过来。
“江文钦!”这帮从小长大的兄弟真是被他搞得没脾气,纵使是邱云宁这样的好脾气,也忍不住要叹上几口口气:“你明知道现在这事就是颗雷,还傻子似的往前冲,不要命了,别忘了多少人盯着你九门和总督的位置。”
江翊脸色平淡,虽然整个人都是消瘦,但比之前毫无血色的像死人似的,已经好了很多。
“不是那些,都是普通公务。”
“屁!快走!快走!小爷可是包了千金游船,你不去,我都替你亏得慌。”
邱云宁不听他解释,半推半搡才把江翊拉出来。
京外通河边的游船被邱云宁包下来,灯火通明的在暗色沉沉的河边显得格外显眼。
大船二楼,阮通正坐在一边跟乔远说话,脸上虽然还有病色,但身上的伤口已经渐渐恢复,看到江翊上来,抿唇两人点了个头。
“文钦,你可算来了。”
四个从小的玩伴也是终于聚齐,乔远视线扫过江翊,也不由自主地笑出声:“大忙人来了。”
江翊卸了外袍,拿起酒杯,自罚一杯。
外头热闹,屋里也是畅所欲言。
邱云宁看着在场的兄弟们:“京城中有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也算是值了,等过两年我娶媳妇,你们可一个不落地通通都来啊。”
酒色袭人,阮通靠在一边调侃:“能让我们邱世子收心的女子,不知现在人在何处啊,哈哈哈哈哈哈……”
邱云宁仰着脖子哼一声,随意靠在一旁的乔远肩上:“别瞧不起人,等小爷成婚了,我直接大办个三天三夜……”
酒越喝越多,天色也越来越沉,侍从过来重新布菜。
阮通和江翊坐在一起,晚风吹拂身上酒气已经散了大半:“文钦,京中如今多变故,恐怕要事,你要做好准备。”
江翊靠在一边,淡色眸子看向窗外:“连年旱灾,军中粮饷必然不足,未来的日子哪里都不会好过。”
兵马连年都是巨型的开支,就算是节衣缩食,也比不禁不起里面军饷一层层的吃,一代代的扣。
阮通叹了口气,嘴角却是苦笑,他这次除了来看望妹妹,参加婚礼,最大的问题也就是来源于这里。
他不仅要请粮,还要请军饷,如今局势这般不稳,恐怕是困难重重。
乔远放下手里的酒杯,淡色疏离的眸子看着两人:“不仅仅是东源,就连九门也是如此,恐怕不日便会有人接受这烂摊子。”
邱云宁嘴里叼着一根竹签,还要倒酒:“谁肯当这个冤大头,我看呐到时候闹起来,谁也兜不住。”
冤大头一出口,其他两个人的目光全都转移到江翊身上。
确实是冤大头,功高震主忍受猜忌也就算了,还得冲在前面当冤大头收拾烂摊子。
江翊嘴角轻笑:“去九门也好,算是很久没回去了。”
发展的局面在他意料之中,上天都是公平的,他承受这些,自然也要接受伤痛。
“不打算找了?”京城算是江翊的心结。
江翊摇头,只是笑而不语。
这一年时间里他在飞速成长,之前他想和穆姝一生一世,可若是真的伤害到他,他宁愿放手。
只要她好好的,一切都可以在背后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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