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
影像飞快倒退。
镜头定格在同一位置，原处却没有樱花树，只有名身穿防护服的男性卧倒在地，仿佛溺水般抽搐。
他的十指抠入泥土，搅碎了附近绿草，痛苦不堪挣扎着。
画面无声。
但每个人似乎都能听到他的嘶吼。
猛然，他身躯弓了起来，双肘垫住地面，用手抱紧了脑袋。
难以计数的枝条从他的防护服、头盔甚至背部破出，张牙舞爪盘旋。
他的动作随之停滞，维持着对天咆哮的姿势，嘴里蹿起的冲天巨蔓将头颅和身躯挤成了两半。
最后这一团混乱蠕动的物质，慢慢变得僵硬凝固，化成巨大的树干与枝杈。
枝条上花朵繁茂盛放，粉嘟嘟的蓬松感，与众人初次看见的那株樱花树已别无二致。
“......”
别说普通学生了，就连背过相关案例的海芒也感到毛骨悚然，说不出半个字。
“那、那里！”
后排有女生惊恐地大叫。
很快，其他人也陆续发现了，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樱花树上，依稀可辨人体的特征，例如镶嵌在树干表面宛似浮雕的五官，形若骨头关节的树枝，残缺而琐碎。
没人再敢赞叹它的美。
只剩煞白的脸色，和生理不适的干呕，诡异且强烈的冲击让课堂气氛陷入死寂。
“如大家所见，这是一段极其珍贵的录像资料，生动展示了污染如何作用于人体的过程。由于在故土区域，电子设备的通讯数据会被天然干扰破坏，能够完整保存下来的视频非常少，希望大家能从中收获对污染的正确认知。”
许锐淡定地讲述着，转头扫了一眼所有人。
“假如大家想再看一遍，我可以重放，以便刚刚有人没看清楚。”
“......”
“不看吗？课代表呢？这种机会很难得，加强印象有助于今后的学习。”
“......”
许锐貌似把无语当作默认，于是影片又重放了一遍，还拿激光笔贴心地圈出重点——在其他人看来最恶心的部分。
这家伙是腹黑吗？
海芒甚至觉得身后有几股怨气对准了自己，因为作为课代表未能阻止老师对学生的反复迫害。
一个多小时后。
“......综上所述，本案例中的考察队员，遭到污染后，收束不住思维，就跟我们犯困时那样。但这种潜意识的胡思乱想会影响人体DNA编码，并得到更多污染的响应，以某种畸变的形式得以具象化。”
许锐站在屏幕下方，一本正经分析着，幻灯片里是拆分各个步骤的导图。
“因此，面对污染攻击，一旦无法保持清醒，就会被自身失控的思维所杀死，直到脑部结构也在畸变中消失了，或丧失功能，这个侵蚀过程才能停下来。可人失去思维器官等同死亡，只剩下扭曲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而已。”
“真安静......”
海芒左顾右盼，两侧同学都一副身心俱疲的表情，连江谣也双目无神地盯着讲台。
听课能听到这个份上，也算开创先河了。
平心而论，许锐的讲授紧凑有序，条理清晰，量大管饱，喜欢听讲的人有福了。
但哪怕在座对故土最好奇的好奇宝宝，被她高强度灌输如此重口的内容，压根没有缓和余地，坚持个十几分钟也就道心崩溃了，最后完全放弃抵抗，大脑任由这位老师摆布。
更别说，开头看到的影片犹如梦魇，始终盘旋在他们心间挥之不去。
与有气无力的众人相比，站在讲台后的许锐神情自若，台下有任何骚动都不为所动。
海芒倏然想到，许锐的母亲兄长也在故土失踪，下场未必好得过这个案例，
看似槽点多多的授课，对她自己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比重播影片还残忍百倍的鞭尸行为？
“我还是稍微认真点听课吧......”
海芒不再故意伪装得和其他人一样，打起精神，铺开笔记本，将屏幕与白板上的知识重点工工整整抄写下来。
很快，将近下课。
许锐也不疾不徐为这堂课收尾：“......相信通过今天的学习，大家已对污染和故土有了初步印象。今后课程，我会带大家继续深入了解，并逐步介绍研究故土的科学方法。谢谢！”
“感谢老师的指导！”
海芒以尽可能洪亮的嗓门大声说，不顾众人的讶异，带头用力鼓掌。
尽管多数学生心存不满，但盈华高中一贯注重礼仪的校风，加上课代表提醒，还是让下课铃在一片掌声中响起。
“谢谢大家。”
许锐默默瞧朝海芒瞥去一眼，再次对台下道谢。
下课后的喧哗，让氛围重新活络起来，有的人匆匆逃离，有的人刚缓过来，留在座位上与朋友议论。
“课代表，等会来我办公室一趟，这栋楼五楼西侧，门牌521。”
许锐收拾完课件，见海芒正和身边女生说话，没有打断她们，丢下一句走出教室。
“这节课真超出我的预想！”
江谣口无遮拦抱怨着，“姐明明是来视察你们这对拉拉，在众多学生注视下，怎样按捺□□，又背地偷尝禁果的师生百合小剧场。结果，我看到了啥？凭什么我要遭受这么可怕的折磨啊！”
“能不能小点声？说好替我保密，你干脆换个喇叭喊得了。”
“......抱歉抱歉，我这不受刺激了吗？”
海芒无奈摇了摇头：“谣姐，你先回寝吧，吃饭也不用等我。”
“喂喂，我可有一肚子话跟你吐槽诶！”
“等晚上吧，我得去办公室。”
“靠，这么**？算了我去找玉玉吐槽！”
江谣比她动作还快，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海芒拣好文具，跨起单肩书包，刚走到前门口，忽听背后有人咳嗽。
回过头，不由大吃一惊。
两个眼熟的身影，正是曾经强迫她加入净人部的女生——高小菲和张琪。
瞧她们样子，是从后排通道走过来，无疑表明上课时也都在场。
“这两人也报名了这门课？”
海芒警惕地打量她们。
选修课确实是对全年级开放的，但净人部既有部活，再报兴趣班时间就冲突了，除非她们......
监视我？
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高小菲也打量着她，半晌才忍不住开口：“你在玩什么把戏？拒绝我们邀请，却跑来上这种莫名其妙的选修课，老师居然还是你的......女保镖，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匹配对象的主意？”
“关你们什么事？”
海芒毫不客气怼了回去。
初次见面时，她还将对方视作学姐，礼节上不敢怠慢。
但遭到那样过分的恐吓威胁，早撕破脸了，脾气再好也只剩敌意。
“你！”
高小菲跟班似的张琪又欲发作，被前者拦住，冷漠回应：“只是提醒你，无论你还是你们的动机，我们迟早会弄清楚。再度重申，我们部门的规矩不容破坏。我会盯紧你的一举一动，直到你服从为止。”
“随你便！”
海芒不甘示弱讥讽。
“你愿意来上课是你的事情。对了，我是课代表，作业和考试我会拜托老师特别关照你们的。”
“......”
高小菲和张琪对视一下，脸色就像吃坏了东西，顿时变得难看。
“我、我们走。”
两人甚至连狠话都没能放出来，急忙转身，悻悻离去。
“噗——”
海芒笑了，看来哪怕净人，也会被许锐的教学实力吓得不轻。
她不禁怀疑，如果没经受这堂课的洗礼，高小菲说话的气焰恐怕更嚣张一倍。
“得好好谢谢许老师才行！”
她迈着轻快步伐，哼着歌儿前往楼上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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