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天**晚,云霞似火在空中燃烧着,不多时便要被夜晚吞没;青灰的天幕上,已有一颗明星闪烁。

这匽山派着实很有风度,便是没有拜帖的无名之辈前来,也都请到会客的迎风堂,堂内有弟子点了烛火、奉了茶。

一个清癯高瘦、面黑须长的中年男子坐在堂上,不怒自威,那就是匽山的授课长老曲开诚。

赵剑瑛将宁无惑引入堂内,随即站到师父身后,孟今宵则陪宁无惑站在堂中,微风从大敞的门中吹来,惹得灯火跳动。他向师父见了礼,弯腰的片刻,在心中琢磨说辞。

孟今宵自开始便看出这无惑少侠执拗,才出此一策:若是能被自己战胜,自然也就不必上山;若能胜过自己,也不能立即就去见掌门,这着实逾越,必须得由师父决断才是。

匽山派门风刚直,他又自小被教导君子慎独、不可刚愎自用,是以不曾考虑什么颜面问题,只道避战属实有失心气,此乃习武之大忌也。

当孟今宵直起腰来,他已经想好了,开口说道:“师父,这位是无惑少侠。”

孟今宵停了一停,期望宁无惑能至少抱个拳,但宁无惑还是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从曲开诚的脸看到曲开诚的手,分外仔细。而曲开诚本就黑的脸色更加阴沉,眉头也皱了起来,对他的无礼十分不快。

孟今宵只能继续说道:“这位无惑少侠剑术奇精,听得我匽山剑法之威,心生向往,特来求教的。”

曲开诚冷哼一声,倒还维持着气度,说道:“看来,你的剑,他已经领教过了。”

“徒儿学艺不精,忝列门墙,在无惑少侠手上,竟两次一招落败。”孟今宵的脸上浮现一丝愧色。他的头低了下去,声音也轻了许多:“若论剑,徒儿难以企及师父与掌门分毫,但无惑少侠对我匽山敬仰已久,不知师父能否试练几招,以彰我匽山威名……”

听他说自己走不过两招,曲开诚的脸色仍是那么糟;等到了后面那一连串谦恭的说辞,又微微回暖,可偏偏有人看不懂别人脸色。

宁无惑说道:“你学艺不精么?再过五年,他便打不过你了。”

孟今宵失色道:“少侠!”心中不免一悔,暗道早知刚才还说什么仔细些,干脆让他全程不要开口了,一边又去偷瞟师父,一眼却瞧见赵剑瑛一脸怔色。

曲开诚双眉一皱,还未说上什么,宁无惑又说道:“这位曲长老,现下却也是打不过我的。匽山派的授课长老尚且如此,掌门莫非也不过尔尔?”

曲开诚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你这无耻小儿,竟满口荒唐之言!我今日必要给你个教训!”他甩袖拂开来扶的赵剑瑛,喝道:“拿我剑来!”

赵剑瑛无法,只能叫一旁小弟子把剑奉上来,说着瞪了孟今宵一眼:瞧你带来的小客人;孟今宵只得苦笑:我也不知他这么莽撞。

“师父……”

孟今宵开口想要再劝,曲开诚一把抄起了剑,大步走下堂来,一指门外剑坪:“竖子可敢随我前来?”

宁无惑似乎看不见眼前有个随时会炸的开水壶,只是淡淡地、慢慢地说道:“恐怕你要等上片刻了,我现下没有趁手兵刃,比不了武。”

“哼!”曲开诚冷笑一声,“临阵怯战的说辞,懦夫!”

孟今宵却想到他城郊用树枝代剑,想来与有真功夫的武人对阵,还得要真剑在手才是;他有心借剑观瞻比武,可师父正在气头,人又是自己带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剑借出去了的。

想到此处,他心中又是一阵犹疑:这无惑少侠也忒冒失了,可那句五年之后,又是什么用意呢?

宁无惑却说道:“有人会借剑与我的。”

曲开诚的眼睛立刻在赵剑瑛和孟今宵的身上逡巡,目光似刀,直看得二人冷汗如豆,只得低头肃立,饶是刚才冒出来的一点小心思,也马上消失无踪了。

可就在此时,梁上传来一声朗笑:“好小子,你竟知道李某来!”

一阵狂风倏忽之间灌进迎风堂,烛火摇曳,唰地灭了,明亮月光漫进屋内;就在堂上风止之处,一个身影翩然落下,仿若乘风而来。他长发高束成马尾,一身劲装勾勒出虎背蜂腰、挺拔矫健,腰后挂着横刀,背上还背着一口宝剑,装配甚是古怪,倒平添几分潇洒。

夏日的风终究不会吹太久,这一霎风便停了,男人转过身来,月光映亮他如剑长直的眉,如桃花多情的双眼,还有那快意的笑容。他的衣袂与长发仿佛还在随风猎猎飘飞,可风若未停,得见他畅快的微笑,恐怕也要羞叹自己不自由。

他姓李。此时此刻,宁无惑只想到一个名字,如果这人不是李叹风,那么就不会再有人叫李叹风了。

原来劈风刀客的刀,是一把横刀。

“李叹风!”曲开诚咬牙骂道,“你这贼盗,来我匽山凑什么热闹!”

李叹风笑道:“李叹风在迎风堂,岂非天经地义?”

曲开诚沉着一张脸,却不接他话茬,只是道:“我处理门派私事,同你有何关系?”

李叹风奇道:“怎么没关系?这位无惑小友要我借剑与他,我难道不答应?”

曲开诚简直怒不可遏:“莫非你二人早就相识,故意找我匽山麻烦!”

李叹风哈哈一笑,说道:“我们一见如故,哪知竟成了你的麻烦,这可真是没天理呀!”他说着,解下背后宝剑,笑吟吟地抛给宁无惑:“小兄弟,接着!”

宁无惑接住那柄剑,出鞘一看,剑身仿若秋水,映出粼粼月光。他不懂铸造,只是本能地觉得亮晶晶的好看,便终于露出了自屏口镇以来的第一个微笑:“这剑不错。”

“当然不错。”李叹风笑着说道,“好剑当配妙人!”

宁无惑也不去管那怒火中烧的授课长老,只问道:“这剑有名字么?”

李叹风说道:“这剑是我自杏泉甄府盗来,未刻剑铭,倒还真不知晓名字。”

宁无惑一时好奇:“你真的一夜盗空了甄府宝库?”

李叹风含笑道:“真的,钱财都散去了,唯独见猎心喜,留下了这柄剑。”

他二人旁若无人,曲开诚本就是个易怒的急性子,这又怎生得了,爆喝一声,手中长剑劈出,途中却又一闪,剑光如练,上下拢住宁无惑七处要害,虚实难辨,竟不知哪一处才是他真正的落剑之处!

可是就连风,也有停下的那一刻,更何况剑风汇聚而成的白练?宁无惑也不着忙,就那样悠悠缓缓地把剑推出去,居然就在这虚实幻境中击中了什么。

剑光不再晃动了,只有柔韧的剑身还在微微颤动,曲开诚剧烈地喘息着,他的剑举在眼前,而宁无惑的剑几乎平行在他的剑身之下,剑尖击穿了他的剑格,正抵在他的食指上,却连油皮也没有破!

铁制一字剑格与剑面不足半寸,也有铜钱薄厚,而宁无惑手中那把不错的剑,本就薄如绸、韧如柳,有此威能,实乃超乎人之所能所想。

宁无惑的微笑还挂在唇畔。他本就生得俊秀,美人在月下微笑时,往往更加清逸,再加之这险而又险、绝而又绝的对弈,简直叫人意乱神迷,至少赵剑瑛与孟今宵已为这一剑的风采而怔住了。

宁无惑将剑尖扥出来,不由得又道:“这剑真的不错。”

李叹风也在微笑。他说道:“你已是第二次说了。”

宁无惑说道:“这剑没有名字,不如就叫‘不错剑’吧。”

李叹风一愣,拊掌大笑道:“好,好,好!妙极了!”

宁无惑把剑入鞘,再自然不过地系在自己腰间,好像方才说的不是“借剑”,而是“赠剑”。他对呆在原地的曲开诚说道:“还不能叫你们掌门来么?”

李叹风在一旁摇了摇头,说道:“小兄弟若想比个痛快,可是找错人了。匽山方掌门的剑法,倒与曲长老不相上下,以李某所见,怕也不是你一合之敌啊。”

宁无惑听了也不失望,追问道:“那这位曲长老,与那位方掌门,谁的江湖名气更大呢?”

李叹风忽然笑道:“原来如此!曲长老,还是叫方掌门出来迎战罢。你匽山剑派,日后怕是要不复雄风啰。”

曲开诚手中长剑锵啷落在地上。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双手,被宁无惑剑尖点出的白印都快要消失了。他又抬起头瞧了瞧自己的大弟子和小弟子,喃喃道:“只一剑?”

赵剑瑛正想说些什么,孟今宵已回过神来,上前一揖:“师父,许是无惑少侠的剑法正克我派,若留少侠做客卿,我们勤加比试,互通有无……”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曲开诚噔噔退了两步。哪有什么剑法?那少年甚至脚步都未动!他混乱中瞪了孟今宵一眼,到了此时,一派之长的脸都要被人打尽了,这小弟子怎还只想着精进剑术?思绪到此,又不免想到宁无惑方才说的五年。

一心唯剑,只要练剑二十年,就已胜过他四十年之功了!

曲开诚顿时像老了几岁,月光照在他鬓角,竟白发一般。他颓然叹道:“掌门师兄……不在门内。”

宁无惑问道:“他到了哪儿去?”

曲开诚说道:“已然到了豫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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