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屠户腿软站不起来,哭丧着脸一个劲儿作揖,说道:“冤枉啊,大侠,官老爷,俺就是个屠户,哪里能扯上什么鸟帮、什么贼盗,怎么又上了通缉,你老可明鉴哪!”

书生白着张脸爬到屠户身后,跟着附和:“冤枉,冤枉!绝无此事啊!”

听及“官老爷”三字,国字脸已脸色铁青,佛像后的大汉搂过女子,似乎也有几分惊骇,僧人倒和火光中半闭眼的佛像一个样,泥塑似的,安之若素。

李叹风瞧着热闹,评戏一样随手一点屠户,含笑对宁无惑说道:“你看这两人,屠户模样的,是盗小胆范移,那书生呢,是应声贼胡帨。此二人焦不离孟,只不过前一阵还在山西,脚程倒快,这都跑到河北来了。”

范移好容易爬起来,听他这么说,又是跺脚又是告饶:“哎哟,俺的亲爷爷,您可别说了!俺哪里姓范,俺这小弟也不姓胡!”

胡帨躲在他后头,讷讷随道:“姓张,姓张,是回村去呢!”

李叹风大笑道:“听听,哪有爷爷不认得孙子的道理?乖孙子,痛快认了,说不得还判的轻些。”

宁无惑只觉得他又叫人弟弟,又认孙子,总平白占人便宜,但看着范移青一阵红一阵的脸,真有几分好笑。

他默默记住这种说辞,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们偷了什么?”

少年人只是好奇,他觉得李叹风好像什么都知道,知道江湖大事,知道门派逸闻,就连小偷强盗的帮派都了解十分,既然明白这两人行踪,想来也该清楚他们被通缉的理由。

李叹风果然不失所望,笑道:“上谷产白玉、玛瑙,又地处草原商道,富户可是不少。若说上了通缉令,想必同这些大户人家的钱有关。”

宁无惑想到李叹风夜盗杏泉甄府一事。一个偷空了别人家宝库,却把钱全散给了受灾百姓、自己只留了一柄剑的盗贼,令他误以为江湖中的贼都是这般心肠,他便问道:“他们只偷大户么?”

李叹风摇头道:“鸟帮却没这鸟良心。”

宁无惑说道:“那就是只有偷了大户,才会叫官府通缉。”

国字脸冷哼一声,打断了他们说话:“寻常人家,偷也不过三五文钱,自然是偷到了富贾家中,数额大了,影响尤恶,才上了通缉。你这小儿,妄加揣测作甚!”

宁无惑对钱的概念,止步于一文钱的茶,两文钱的饼,七文钱的菜里能有点肉,目前为止最高的消费,是用四两银子,买了一匹瘦溜溜的老马,那差不多是他一半盘缠。

他对国字脸的呵斥并不上心,又问那范移道:“你们偷了多少?”

范移就差哭给他看了,急忙摆手:“哎呀,没偷,没偷呀!”

胡帨怯怯道:“不敢,不敢啊!”

国字脸冷冷道:“没偷?不敢?珠宝周家,皮草王家,茶酒陈家,被盗走黄金四百余两,还有一只鎏金嵌宝石镶翅法螺,那可是得道坐化了的高僧悟凡用过的法器,市价不能估之!”

“什么?!”

最先蹦起来的竟是范移,胡帨也大惊失色,失声道:“什么,多少?!还有此物?”

似是可惜那法螺,僧人轻轻叹了一声,道:“万物如流水,天地自转圜哪。”

宁无惑蹙着眉头,转头对李叹风问道:“他们似是承认了偷,却没料到偷了这般多?”

“别急,且再看看。”李叹风笑道,“凡事哪怕亲力亲为,个人说来,尤是片面之词,切不可妄信。”

宁无惑此前哪交往过这么多人,刚看范移和胡帨表情真切,就忍不住觉得他们说得不假,但李叹风这么一说,他也认为有理,便不再多话,只安静瞧着,神情带着几分孩童看社戏似的期盼。

国字脸高声说道:“用不着你们惺惺作态!周家家丁亲眼瞧见你二人多次在院墙下徘徊,其余几户也都有人证。几日来,外来上谷的,也就你二人鬼鬼祟祟,终日不知作何勾当,镇东头方贴上通缉,就要急着从北头出镇,如此做贼心虚,还敢扯谎!”

范移汗如雨下,两手搓来搓去,讪笑道:“俺是个屠户,就是来镇上送肉的,哪多停留了好几天呢,肯定是别人看错了,看错了……”

胡帨拿袖子擦了擦汗,小声道:“巧合,巧合,我兄弟就是面善……”

国字脸说道:“哦?你二人敢不敢随我去张家村,我倒要看看,村中可有人认得你们!”

范移和胡帨一时不敢抬头,哆哆嗦嗦的,倒真是胆子不大的模样。

国字脸见状,心中愈发轻蔑,说道:“哼!依我大虞律法,窃一百二十贯,便要杖一百、流三千里,若三犯,就是绞刑,拒不认罪,那就罪加一等!”

范移听到绞刑二字,已然两股战战,胡帨虽也面如金纸,此时竟斗胆问道:“饶命,饶命!但不知大人是……”

国字脸瞪视道:“我乃上谷镇巡检司刘大人麾下弓兵张朔,抓你这等小贼已五十名不止,是偷是抢,是贼是盗,我一眼便看得出来,尔等安敢狡辩!”

原来这国字脸就姓张,附近张姓人氏多出身于张家村,这时再强说自己没偷,显然不是合适之举。范移和胡帨对视一眼,扑通双双跪下了,范移嚎道:“大人,真不敢啊,俺兄弟一时冲动,以前从没干过!”

胡帨哭道:“留情,留情!未酿大错啊!”

范移接着道:“俺与小弟鬼迷心窍,但也就趁夜偷了周家五两银子,早上太阳一出,钱拿着都烫手,这才慌不择路,出了镇呀!”

胡帨也道:“胆战,心惊!怎可能有四百两黄金之多?”

范移说道:“更甭提什么法螺了,俺俩爬进院墙,腰都不敢直,摸了五两银就跑了,镶什么翅的,见都没见过啊!”

胡帨又道:“胆小,胆小!怀五银便惧乾坤!”

张朔冷笑说道:“这位兄弟刚都透了底了,怎么,你们方才偷第一回,又只偷了这么点钱,就在江湖上有了名号么?死到临头,还敢不从实招来!”

张朔一指李叹风,反叫宁无惑想起这位偷过的金额更大,犯过的次数更多。他默不作声地往前挪挪,试图挡住李叹风,不叫“是贼是盗一眼看出”的张朔多注意这头;他的价值观尚且很朴素,暂且还觉得同路人是个值得他遮掩的好人。

——那么,等到他认识到什么是律法,什么是世道,什么是命运,什么是不由己,他还能这样做、还会这样做吗?等到洁净的雪飘进江湖,染上尘土、染上鲜血,那时候,这颗赤子之心,又会作何选择呢?

李叹风只是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承下情来,微微地笑了笑。

那范移却眼睛一转,抬手抹了把汗,讪讪道:“大人,俺们当真只偷了五两白银,你老来搜身,也就搜得这五两……”

胡帨点头附和道:“不多,不多,再多也没有了!”

张朔眯起双眼,冷声道:“像你等惯偷,想也不会带大额钱财招摇过市,你以为就能唬得住我?”

范移赔笑道:“那怎么敢呢!大人威武英明,俺是万不敢骗你老的,之后嘴里要再多一句谎话,就……就叫天打五雷轰!”

胡帨没忍住瞟了眼外头,在嘈杂雨声中小声说道:“是也,是也,苍天可鉴!”

庙内静了片刻,居然还真没打闪打雷。

张朔脸色好了些许,不知是因为此二人总算屈服于自己官威,还是苍天应了他二人发的誓,总之,他说道:“五两银子,也需杖六十,徒一年。这样吧,你二人待明早随我一同回上谷,再把犯案过程说个明白仔细,赃银悉数交出,也算你们态度良好了。”

范移松了口气,双手又搓动起来,嘿嘿笑道:“大人,你老有所不知,俺的态度还能更好呢。”

胡帨一点就通,作了一揖,跟道:“开恩,容情,求你老高抬贵手!”

张朔眉梢扬起,嘴角下撇,自是想到了这二人的打算,那就是卖上几个人,来减轻自己的刑罚。他瞧不起这些没心没肝的小贼,嘴上还是说道:“好,那便把你们的同伙也都一并说出来。”

范移倒腰身一挺,高声说道:“可不是同伙,大人,这可是桩骇人听闻的大案哪!”

胡帨说道:“惊天,动地!何曾见过这般可怖之事!”

张朔道:“哦?”

范移指向角落处,大声道:“那小娘子先杀老父,又杀姐夫,可是俺亲眼所见啊!”

闪电,终于还是划过了夜空,照亮了女子惨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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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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