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忆安后来的记忆都是模糊的,他只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
他记得梁司惠撑着起来为自己挡住了剑,张俞岚挡在洞口,而他刚想上前,便由于失血,踉踉跄跄几乎栽倒在地上,后来被梁司惠用力推回山洞深处。
张忆安对于自己父母最后的记忆,便是惨白的月光下,张俞岚的倒在地上,那黑衣人的老大弯腰捡起张俞岚的剑,刺进张俞岚的胸膛。
梁司惠最后一刻还死死守着洞口,直到一支利箭穿心而过,那时梁司惠回头看了一眼山洞,张忆安读懂了母亲的那个回头。
“活下去,才能报仇!”
张忆安由于承受了极大的恐惧与悲伤,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死命咬住嘴唇,用尽力气忍住眼泪,张忆安知道,父母惨死就是为了自己,他要活下去,他不能死在这里,他想起王伯,想起平日里对自己很好的那些叔叔婶婶,想起大黄,他绝不在这里倒下去!
他看了眼洞外,那人将父亲的剑拔出,在张俞岚早已没有呼吸的身上擦了几下,随后将剑佩戴在自己的腰间,他会永远记住月光下的这个背影。
洞外的黑衣人死了几个,剩下的人还想继续进来寻找,只听有人急匆匆来报,说是在祠堂附近发现有人,众人忙折返回去。
那黑衣人的老大抬脚轻轻一踢,梁司惠和张俞岚的尸身便滚落山崖。
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洞内,张忆安不确定那人是否看到了自己,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好在那人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身走了。
张忆安放松下来,整个人瘫倒在地上,他睁大着双眼,看着黑漆漆的山洞,他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哭声回荡在山洞里,格外孤寂。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在早上时还有一个完整的家,为什么自己下山一趟回来就一无所有了。
张忆安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空荡的山洞里,他渐渐失去了力气,眼皮也越发沉重,张忆安知道自己不能这样睡过去,否则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他撑起身子,靠着冰冷的石壁坐着,从怀里摸出一包糕点,那时自己为梁司惠买的,可现在......
张忆安想起这些,眼泪又一颗一颗的砸在糕点上,这是他吃过最痛苦的一次,甜腻的糕点混着苦涩眼泪咽下去,张忆安发誓,自己一定要报仇。
张忆安讲完这些,感觉自己要虚脱了,当年的痛苦又一次无比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眼前,自己心里的痛感和当年相比并没有减少半分,只不过今天的他有人陪着,自己不再是孤立无援。
杨闻尘的手轻轻盖在张忆安的手上,张忆安感觉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似乎和自己一样也在发抖。
“你体内的毒也是那时染上的?”沉默良久,杨闻尘终于涩声问道。
张忆安点点头。
杨闻尘红了眼圈,他背过身去,杨闻尘不敢想象那时的张忆安到底承受了多少。
好在一切都好起来了。
两人都没再说什么,似乎都回忆起了那段痛苦的时光张忆安举目无亲,在山上躲躲藏藏了五年,而杨闻尘就找了他五年。
一夜无眠,天刚亮时,张忆安便和杨闻尘打点行装,回到了逢雪。
路上,张忆安看着熟悉的风景,向杨闻尘道:“闻尘,有些事我可以自己承受,但蘅罗和月生不行,我的毒我自己知道,就不必告诉蘅罗月生了,免得两个孩子担心。”
杨闻尘像是想起什么,只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张忆安看出他的情绪,但又不好明说自己那天听到了他和程越的对话,只得将手搭在杨闻尘的膝上,柔声道:“闻尘,我觉得人活着只要有意义就行,其他的不必太在意,人的一生本来就是短暂的。”
杨闻尘闻言并不放松,而是郑重的对着张忆安说:“你放心。”
张忆安看着杨闻尘认真的双眼,一双明亮又柔情的眼睛,他仿佛真的感受到杨闻尘的力量一般,心里十分踏实。
“大人,到了。”王胡将马车停在逢雪门前,张忆安走前叮嘱蘅罗和月生这几日不必开门,两个孩子果然没有听他的,此刻逢雪的门大开着,蘅罗在柜台前算账。
杨闻尘先跳下车去,转过身来一手撩起帘子,另一只手扶着张忆安下来,早上的还是凉凉的,张忆安经过这场病,似乎更加畏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冷吗?”杨闻尘问道。
“不妨事。”张忆安道。
蘅罗听到外面有响动,抬头一看,见是张忆安回来,扔下账本便跑了出来。
“忆安哥哥,闻尘哥哥,你们终于回来了。”蘅罗开心的绕着两人转了好几圈。
“吃早饭了吗?一路辛苦吗?事情解决了吗?看你们好像瘦了。”蘅罗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串。
张忆安意义回道:“早饭还没吃,不辛苦,事情也解决了。”
几人说笑着进屋,张忆安坐下,喝了蘅罗递来的热水才觉得身上暖了不少。
“月生呢?”杨闻尘问道。
蘅罗皱着眉想了想道:“应该是去买菜了吧,我早上起来就没见到他,月生哥哥这几日买菜似乎起得很早。”
话音刚落,月生便拎着篮子进来了,见门口桌子上扔着算盘,月生头也没抬道:“蘅罗,不是跟你说了我来算账吗?”
“怎么?怕阿蘅姑娘算不明白吗?”杨闻尘笑道。
蘅罗有点泄气道:“账我确实有点算不明白,怎么算都对不上。”
月生闻言抬头向屋内看去,神色一怔,继而笑道:“忆安哥回来了,我不是怕阿蘅算不懂,我是看她太过劳累了。”
张忆安温声道:“月生你才辛苦呢,我听蘅罗说你一早就去买菜了,你也要多休息才是。”
顿了顿,张忆安继续说道:“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了,以后你们不必在藏头露尾了。”话虽这样说,可杨闻尘敏锐的从张忆安的语气里察觉出一丝悲伤的感觉。
月生道:“那自然是好,我去做早饭。”
杨闻尘也回衙门报道了,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张忆安便挺尸一般窝在家里,蘅罗和月生前一两日还见张忆安偶尔出门趴在栏杆上发呆,可渐渐地,两人几乎见不到张忆安出门。
蘅罗送来的饭,张忆安几乎没吃几口,张忆安就这样闷在房里,蘅罗不知道他在屋子里干嘛,偶尔见到一面,倒给蘅罗吓了一大跳,只见张忆安的衣服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身上,头发也散着,眼神空洞,面色憔悴。
蘅罗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说没事,还叮嘱不要为自己的事去打扰杨闻尘。
直到五日后的清早,蘅罗发现张忆安的房门敞开,屋内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连张忆安平日里看到一半的书也收起来放到了书架上。换下来的脏衣服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门口的椅子上,床铺收拾的一尘不染没有一丝褶皱,房间里干净得像是没住过人一般。
蘅罗一瞬间感觉大事不好,忙喊月生来,月生虽起得早些,但也没注意到张忆安是何时出的门。
两人一时没了办法,蘅罗急得直跺脚,道:“月生哥哥,我去找闻尘哥哥帮忙。”
还未等月生说点什么,蘅罗已经摘了围裙跑了,可跑到一半,蘅罗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并不知道杨闻尘住在哪,只好跑到衙门,想着看看能不能在那里遇到杨闻尘。
杨闻尘从那日回来便一直待在衙门,他不在这几日,范洲给自己找了不少琐碎事,昨天审了一夜的犯人,如今刚从衙门走出来,便看见蘅罗在外面踱步,看上去十分着急。
“阿蘅姑娘,你来找我的吗?”杨闻尘走到蘅罗旁边问道。
蘅罗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见是杨闻尘,忙拉住杨闻尘的胳膊,带着哭腔说道:“忆安哥哥不见了。”
杨闻尘眉头一皱,俯下身拍了拍蘅罗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别哭,慢慢说,忆安怎么了?”
蘅罗抽泣着把张忆安这几日的异常以及今早的不辞而别向杨闻尘说了,杨闻尘也不由担心起来。
“忆安这几日一直是这样吗?怪我这几日没去看他。”杨闻尘有些懊悔。
跟着蘅罗回到逢雪,月生正在院里发呆,蘅罗跑进去,问道:“忆安哥哥还没回来吗?”
月生茫然的摇摇头。
蘅罗哭的更伤心了:“我早看出来忆安哥哥回来后一直精神不好,肯定是在外面生了好大的病,如今他又不见了,都是我没照顾好他。忆安哥哥照顾我五年,把我从鬼门关救回来,我......”
月生安慰道:“别担心,我一会和闻尘哥一起出去找,一定能找到的。”
杨闻尘看着整洁的屋子出神,他想不到张忆安为何会突然不辞而别,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杨闻尘百思不解。
忽然,杨闻尘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转过头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蘅罗止住了抽泣,想了想道:“七月十二,没听说是什么日子啊。”
杨闻尘听了,心中一惊顿感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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