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习习,覃乐沐浴过后,一头乌发散落在身后,发梢未干,还有水珠滴落,碰巧路过东厨,看见梁珏站在灶台前,微微皱眉道:“都说君子远庖厨,你怎么还上赶着往这地方凑,出来。”
梁珏抬眸看了她一眼,不为所动,一筷子夹起肉馅放在饺子皮上,干净利落地捏出形状。
王婆婆把饺子放在手心,展示给覃乐看,“女郎,你瞧瞧,小公子捏出来的饺子多漂亮,将来娶媳妇儿,肯定得是个俊俏的。”
覃乐进屋,绕着灶台走了一圈,阴阳怪气道:“是啊,是个会疼人的。”
梁珏:“......”
明珠没听出话里的意思,一脸欣喜:“女郎,这些可都是小公子包的!”
卫垣负责劈柴烧火,明珠负责擀面皮,院里就她一个游手好闲,平日也是如此,十指不沾阳春水,沾了就倒,是个养尊处优的主儿.
无论做什么,都看自己心情。
关于覃乐的身份,梁珏问过不止一次,她说自己是司天监跳大神的,后来因为犯事偷跑出来的。
一个跳大神的整天使唤皇帝的亲卫,他若是信了,那肯定是被裹脚布裹了脑子。
真拿他当傻子呢?
找了一个这么蹩脚的谎话,估计是不想骗他,但也不想坦诚相待。
覃乐很少出门,一出门就消失,半个月看不见人,平日大多时候在养病,天气好的时候,会在院子看书,下棋,睡觉,有时也会招猫逗狗。
他是从冷宫里出来的,从记事起,就没人管过他,读书写字都是覃乐教的,但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就不教了,完全处于一个散养状态。
可能是他故意不认真写字,让她握着手一遍又一遍教,她嫌烦了,也可能是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说他是覃乐的童养夫。
想到这件事,梁珏啼笑皆非,覃乐确实对他很好,几乎所有事都由着他,但两人关系清白。
王婆婆笑道:“女郎要不要捏一个试试?”
覃乐果断挥了挥手,道:“不必。”
梁珏偏头看着她,微眯了一下眼睛,“晚饭一会儿就做好了。”
覃乐应了一声,拢了拢衣袖,面无表情的坐在方凳上择菜。
事情出乎意料,明珠摇了一下脑袋,以为自己看错了,震惊道:“女郎是有什么心事吗?”
覃乐拽下一片叶子,随手扔到一旁,“......少女的心事。”
明珠咯咯笑了起来,而后开始聊起家常,“今天中午,绣茗坊的曹三娘送来几块绢布,问女郎要不要学刺绣?”
覃乐不以为意道:“学那些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日后嫁人缝制嫁衣啊,”明珠顿了顿,“女郎年纪不小了,就没琢磨过以后的事?”
王婆婆边捏饺子边说道:“嫁衣是咱们女人这辈子最宝贵的东西,家里没些钱的,女孩就从小开始一针一线缝,那时候啊,心里都盼着嫁个如意君。”
梁珏看着她,沉吟片刻,“笑什么,改日我给你缝一件。”
“你倒是贤惠,”覃乐抬眸看了他一眼,“我用不着,谁嫁你,你给谁缝去。”
梁珏愉悦的笑了一下,“好。”
大约过了半炷香时间,王婆婆打眼一看,忍住没笑出声,凑到梁珏身前小声道:“你快去帮帮女郎,菜可不是那么择的,照她这样,一篮子菜连半盘都炒不出来。”
覃乐装作没听见,继续择手里的菜。
东厨一阵笑声,梁珏擦完手,提着方凳坐到她身旁,两人隔着不到一尺,梁珏拿走她手上的菜,“择菜是把叶子泛黄的,有虫洞的,坏的菜叶扔掉,你把叶子都扔了,只剩茎,炒出来也不好吃。”
声音又低又沉,覃乐定定地看着他,有一瞬失神,随即收回视线,“知道了。”
总觉得梁珏最近很怪。
“怎么了?”梁珏微觉异样,眉眼稍弯,“我脸上沾到面粉了?”
“没有,”覃乐顿了顿,低头一笑,“看来魏师傅教了你不少东西。”
明珠兴奋道:“女郎刚才去后院看见小公子猎来的鹿了!”
皮毛完好,少说也能卖一百两银子。
梁珏微微挑眉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是吗......”覃乐心不在焉的,不知摸到了什么,猛地扔掉了手里的菜叶子,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是一只青色的虫子。
梁珏眼底尽是笑意,递给她一条素帕,然后就听见一阵敲门声。
王淳进了院子,朝着远处的覃乐客气一笑,正要开口打个招呼,就被梁珏挡住视线,径直把人拖到院门口,神情冷淡,“这么晚,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这话说得,”王淳道,“你也不在这吗?”
梁珏反问道:“我和你一样?”
要不是那群牙婆穿房入户,整日说些闲话,他才不会搬走。
王淳顿时有些无语,没想明白他和自己有什么不同,“我是来和你说正事的,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个人,就在香缘馆。”
梁珏道:“知道了。”
晚饭过后,梁珏收拾好碗筷,便去了香缘馆。
覃乐搁下手中的密信,无奈地看向卫垣,“真是不让人省心,你跟着他,别让他搅进去。”
她是真没想到,这小兔崽查案查到了她头上。
饶是如此,卫垣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开了口:“女郎,小公子已经开始查您的身份了,照这样下去,可能要瞒不住了。”
“查吧,我还能拦着他么?”覃乐眼神晃了一下,抬手烧掉信纸,“他就算知道了我是谁,又能如何?”
事实确实如此,卫垣暗自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她,“那小公子,女郎打算怎么办?”
“恩情已经还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覃乐侧目望着窗外的梨树,“传信师奉行,剩下的让他自己选。”
偏僻的小巷行人稀少,一辆马车停在门前,车夫支起斗笠,漏出半张脸,不知再和老鸨交谈什么。
老鸨举着团扇掩面一笑,掀开帘子清点了一下人数。
这时,刘孜端着一盘花生,从院里走出来,咧嘴一笑,露出半颗金牙,只管捏着盘子里的花生往嘴里塞。
五个姑娘从马车上依次走下来,其中三人已经哭得眼眶通红。
刘孜打量着她们,神色略显不满,朝车夫扔过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车夫颠了颠荷包,看着女人都进了院子,便没再多留,驱赶着马车离开。
老鸨转身和刘孜嘀咕了几句,刘孜狠狠地掐了一下身旁姑娘的大腿,带着姑娘进了院子,插上了院门。
街巷暗处,王淳轻拍了一下梁珏肩膀,伸手比划了一下,正想翻墙跟进去,却梁珏按住了。
梁珏低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
王淳道:“这怎么行,一个人进去多危险啊?刘孜奸诈狡猾,无恶不作,身上背着两条人命,万一急眼,不好对付的。”
前一阵子,刘孜入室偷盗被人发现,直接打死两位老人,后来他们一查,发现刘孜还暗中为香缘馆做事,专门收买附近村落的女子。
梁珏道:“刘孜不是普通的人牙子,他很可能和官府的人有勾结。”
王淳闻言心中一骇,眉头紧紧拧了起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梁珏沉吟片刻,道:“想找他问点事。”
王淳一把拽住了他,震惊道:“你不是要抓他?”
梁珏笑道:“不敢,到时候他反咬一口,咱俩就是冤大头,弄不好还会丢了差事。”
王淳被他说糊涂了,抿了抿嘴,寻思道:“刘孜犯的那点事,证据确凿,古往今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县令包藏祸心,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能颠倒黑白。”
梁珏不再说话,之后,王淳担心他的安危,还是跟了上来。
四下寂静,灯火昏暗,两人偷偷潜入院子,却没找见刘孜的身影。
估计是去了前院。
梁珏侧耳听着前院嘈杂的动静,重新捋了一遍思绪,他注意到刘孜完全是因为覃乐。
两人暗中有联系,虽然不知道覃乐是怎么想的,可用这么个蠢货办事,早晚会被拖下水。
眼下刘孜好不容易出现,他不打算轻易放过。
思及此,梁珏计上心头,勾起了嘴角,“你觉得曹县令在云水县说话到底管不管事?”
王淳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人家好歹是七品官,管不管事不知道,但治咱们两个绰绰有余。”
“我觉得,”梁珏低笑一声,“他不敢。”
王淳略感郁闷,“你小子打什么算盘呢?”
梁珏道:“抓刘钦。”
借此探探覃乐的底。
王淳拍了拍他的肩膀,“实在不济,咱们挨顿骂,再把人放了。”
反正不能让一个杀人犯这么嚣张!
说话间,两人走的正门,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香缘阁二楼,姑娘们想围上去,可瞧着另一个面色不虞,眸子如淬寒冰,冰冷刺骨,她们久经风月,自然能看懂脸色,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便纷纷避开。
心中暗想,果然,好看的人都是带刺的。
王淳被她们缠得迈不开步子,不胜其烦,给她们看了一下比脸还干净的兜。
姑娘们见状,哼了一声,便纷纷散开。
“何必呢?”王淳摇头感慨,“刚才被送进来的那群姑娘,咱们救不救?”
“自卖、和卖、官卖是合法的,刚才进来那批人,手脚都没有束缚,跟上一次情况不同,我们没办法,”梁珏停下脚步,“刘孜在这间屋子。”
“你怎么知道——”
话没说完,就被屋里的吵嚷声打断了。
女子衣衫不整,鬓钗半散,但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她冲出房门,因为跑得太急,被门槛绊了一下。
梁珏及时用手臂捞住了她,帮她站稳身子,女子还未反应过来,心口急跳,茫然地看着眼前人。
刘孜赤|裸着上半身,急急忙忙追了出来,“你这小贱人!居然还敢咬人!”
梁珏一个跨步进屋,一手掌掴着刘孜的脑袋,在门板上猛地一撞,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等王淳反应过来,刘孜已经倒下了,感慨道:“真狠。”
慌乱之间,女子回过神来,颤声道:“小公子......”
说来也巧,这位女子正是覃乐院里不见的那人,刘巧巧。
刘巧巧满脸泪痕,脖颈前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依稀可见几道血红的掐痕。
动静闹得不算太大,王淳拽着刘巧巧进屋,转身又关上房门。
王淳打量了一眼梁珏,“看不出来啊,在这儿还有熟人?”
刘巧巧有些不安,连忙拢了拢衣服,小心说道:“公子误会了,我,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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