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姐姐,这是最后一碗药啦!”花妙翎端着碗,步子迈得稳当,她捏着汤勺低低扬了几下,稍微散开点热气,好入口喝下去。
江归晚没那么娇气,况且她身上的伤也没多严重,接过碗来轻轻吹了几下,仰首便喝了个干净。她喝完药,把碗搁在桌上,视线扫到门口不见那道高挑的身影,出声问:“常溪亭呢?”
花妙翎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一颗糖,剥开糖纸把糖递到江归晚唇边,“不知道哪去了。昨晚他来敲我房门,叮嘱我今日盯着你喝药,他说他有事离开几天,最多三日,他会回来找我们的。”
江归晚眨眼“哦”了一声,明显心神不宁。
花妙翎手里叠着糖纸玩,心思却不在手上。
留在观林山庄的这几日,江归晚的药都是常溪亭亲手熬的。平时半点不沾赃物的人,极有耐心的守在火旁,添柴生火,燃起的烟呛得他眉头紧蹙,手里的扇子却没停过。
这些事,江归晚毫不知情。
药是常溪亭辛苦熬的,但送药的事都是花妙翎做的。
花妙翎曾问过,“为何不亲自送去,受苦又受累,干嘛要人半点不知呢?”
常溪亭没答话,只看了她一眼,把药倒好放在桌上,抬脚就往门口走。直到花妙翎壮着胆子问了五六遍,常溪亭才终于开口,“停下你心里的猜想。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语气不算凶,但跟心平气和也不怎么沾边。花妙翎听着,却觉得常溪亭在隐忍着情绪,似怒似悲。但细看他的神情,又什么都没有。
花妙翎停下叠纸的动作,她咬着唇视线左右飘移。心想着“反正现在常溪亭不在,她悄悄问问江归晚心里是如何看常溪亭的,应该可以……小命无虞吧。”
她在心里给自己壮胆,只是胆子还没壮起来,院外突然一声响动。
江归晚站起身从床边拿过剑就往门口走,花妙翎吓了一跳,她慌忙起身跟在江归晚身后。
两人走到院门,不知何时把守在门口的两名弟子一脸正色,伸手拦下。
“两位姑娘,庄主交代,你们二位安心留在院里养伤,观林山庄必尽心招待,不会怠慢。”
花妙翎瞪大眼,“庄主!?你们有新庄主了?”
江归晚握着剑,准备随时动手。
其中一人咽了咽口水,伸手把刀横在身前,紧张的话也说得坎坷。
“对……对……我们山庄……庄有……有新……新庄主了……”
花妙翎笑得直不起腰,她笑道:“我以为派你们二人来把守,该是武功胆子都头等的,怎么连话也说不清楚?这怎么看的住我们呀?”
另外一个弟子抿了抿唇,伸手按下同门的刀,解释道:“姑娘莫笑。我们就是一般的弟子,平时不怎么出头,今日这差事也是领的没头没尾的。我们新庄主是老庄主的亲女,文书瑶文姑娘。”
听到“文书瑶”三个字,江归晚皱着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花妙翎显然知道的比江归晚多一点,她凑到江归晚耳边,小声说:“你养伤这几日,观林山庄也不太平。表面上静悄悄的,但暗地里改天换地,瑶姐姐要接任庄主之位,但四位长老不肯,说瑶姐姐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担不起观林山庄的担子。她一个人孤立无援,我本想帮她的来着,但我……我也没多厉害,恐帮了倒忙。你在养伤,常溪亭才懒得管这事,我就没跟你说……”
江归晚疑惑问:“孤立无援?唐公子和那位师弟慕千允呢?”
花妙翎又俯身过去,小声说:“瑶姐姐把慕千允从观林山庄除名了,说是杀……杀父之仇。中间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至于那位唐公子,四位长老不肯认他的身份,说没合过礼,接任庄主不妥当。我觉得这四个长老是欺负瑶姐姐和唐公子是小辈,他们想瓜分观林山庄自己把控。不过奇怪的是从头至尾,瑶姐姐也没为唐公子说半句话……晚姐姐,你说会不会是这个唐公子也有问题?”
几乎一字不漏听完全部的两个弟子,欲言又止,那个胆子小的憋了半天,攥着拳头,出声打断了花妙翎看起来小声的碎碎念。
“不不……不是!唐……唐公子人很好的,他对文……文姑娘从小就好……胜似亲……亲兄妹!”
花妙翎偏过头,皱眉道:“你这小弟子怎么还偷听人家说悄悄话?!”
胆子小的又被吓住了。
江归晚无奈道:“阿翎,你的声音其实不算小……听见是合理的。”
花妙翎站直身体,右手摸唇,满脸都是疑惑,“哦?这样吗?”
江归晚点点头。
另外一个弟子也点头,他补充说:“唐公子对观林山庄尽心竭力,对我们这些弟子也以礼相待,从没说过重话,对文姑娘就更是好得没发言说。大人物的事情,我们也难知道太多。既然文姑娘下令让二位留在院内,必然也是为你们好。现在庄内还没清理干净,乱得很。”
回到屋内的江归晚心一直静不下来,花妙翎心中也担忧文书瑶的处境,在屋内来回转圈。两人心里都大约清楚,用“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来形容文书瑶是最贴切的。
那四位长老跟随文长风在江湖里摸爬滚打半生,手段、心计不是轻易能对付的。观林山庄上下数百弟子,若真的清算起来,不知有多少听令于他们。文书瑶此番做法,观林山庄除了伤筋动骨,还有数不清的折损,说不定偌大的山庄要砍掉一半下来。
站在见春堂的文书瑶稳得八风不动,她命令下的决绝。
“若是不服我做观林山庄新庄主,大可选择投靠四位长老,离开青行山,离开琴川城,重新择址新立门户。我爹尸骨未寒,天下人却都知道我文书瑶还活着,观林山庄易姓改主,四位长老的腰想来也挺不直。或者,长老们其实是想干脆把我也杀了?”
文弱的姑娘沉下声来说话,半点不留情面,堂下众人觉得好像有两巴掌扇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分属四个长老的弟子们乌泱泱跪了一地,粗略看去大约有一百五十人左右。只不过最为心腹的直系弟子,加起来也只有二十余人。剩下的多数弟子基本上都是跟着上面的人,上面的人站哪边,他们就站哪边。
文书瑶选择在见春堂撕破最后一层纸,不大的院子挤不下多少人。她站在最高一层的石阶上,背后的堂厅空荡荡,唐季同站在门内侧,投身在阴影之中,目光灼灼。
这几日,文书瑶靠着听命于文长风的直系弟子,扎点结网,迅速盘查清楚观林山庄的所有弟子,除去四位长老的人,其余人皆在一夜之间归顺于她,听她号令。
观林山庄的隐藏在各处暗桩,凡是听命于四位长老的,她干脆利落的逐个拆除干净,重新设了新的暗桩。
现在站在见春堂的这些人,是她专门留在最后,要亲自拔除的。
唐季同知道,今日文书瑶喊他来见春堂,是借此来告诉他,她可以不依靠他就清算干净观林山庄的异心之人。她是在说,即便武力不行,但她有头脑有计策,把控人心借势顺力,一样能撑着她站在见春堂震慑数百人。
她没那么需要他的庇护和帮助。
文书瑶话说的直白,没有谁再能装着听不懂。
很快有弟子躬身抱拳行礼,“弟子愿听庄主号令!”
一声震百人,想明白之后纷纷躬身,跟着高喊:“弟子愿听庄主号令!”
整个见春堂内外,没有低头的只剩下不到三十人。没有低头却也不敢理直气壮的抬着头,文书瑶没出声,她的沉默与数百弟子的高喊,严丝合缝抨击着他们,若不想当丧家之犬灰头土脸,只能俯身低头认输。
长老们对视一眼,掩下不甘,弯腰道:“愿听庄主号令。”
文书瑶赢得彻底。
她高举右手,掌握成拳,见春堂顷刻恢复安静。
她微微往前迈出半步,视线扫过数百弟子后,落在四个长老和他们身后的近三十名弟子身上。
“你们无需喊我庄主。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观林山庄的长老和弟子,离开青行山,离开琴川城。”她说得缓慢有力,不容置疑,“观林山庄与你们,从此再无任何干系。”
其中一个陈长老率先反应过来,气得面色涨红,胡子跟着抖,“你一个小辈做事莫要太赶尽杀绝!我们为观林山庄效命三十余年,你初登庄主之位,便下如此命令!来日江湖必要声讨你不仁不义!”
文书瑶平静与之对视,说:“小辈未曾赶尽杀绝,你们现在好端端站在这里,我又没要你们的命。我初登庄主之位,异心之人怎敢再用?若你是我,你敢留着吗?想必你比我做得更绝,我只是赶你们走,换了你们,未必留我命活。”
她的眼尾逐渐泛红,“至于不仁不义,等我爹的尸骨找到,真相大白,你们再说不仁不义这四个字到底是配我,还是配你们更合适。趁我现在肯放你们离开,你们就赶紧有多远跑多远,别等来日,我带着罪证,毫不费力就找到你们以命抵命,那这仇报的也就太快了。”
文书瑶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轻蔑鄙夷与狂妄嚣张。
四个长老都是近五十的长辈,当众受此羞辱,怒极的情绪逐渐倾吞理智,轻易自毁防线。陈长老高声怒骂道:“你怎敢如此狂妄?!要我们有多远跑多远,不如你自己躲到天涯海角!你要是能找到你爹的尸首在哪,真当他们是吃素的?!狂妄小人!”
其余三位长老面色大变,想拦已是来不及。
文书瑶闻言唇角带笑,她大喝一声“关门!将他们即刻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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