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门外一个影子由远及近向屋内飞快走来,云起一抬手,两扇门一并齐开,浊姬提着裙子若风一般不做停留直到榻前,若是平日里免不得要训斥一番,而今成了哑巴,空一副急躁样子,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指着少白望着镜婆。

“补药吃多了,虚不受补,醒来流两天鼻血,没那么容易死。”镜婆也是难得顾及外人感受,算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还以为浊姬彻底转了性,谁知一眨眼绣花鞋踢在榻下一声闷响,“你个夯货,存心跟我作对是吧?!死了才好!死了干净!”

云起默默勾起嘴角,连镜婆也和蔼了许多,浊姬前后望望直起腰,颇有些挂不住脸,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索性直接甩了脸,“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一边儿说一边儿走,掐腰就出了门。

留下云起与镜婆面面相觑,不大会儿都无声笑起来。

稍显放松神态,云起每每见到镜婆,便想起许多陈年往事,除了丧亲之痛以外,总该还有些儿时欢愉,当年镜婆跟娘亲走得最近,本该知晓些内情,她却意外没有跟着出征,之后也对此缄口不言。

“我不方便日日来,他身上的秘密也不好叫别人知晓,就先将他带回去,至于鸟妖等她睡醒便是。”镜婆眼瞧着云起笑容僵在脸上,连忙站起身,“你不必管我,我去跟浊姬借车辇。”不等应答便向外退去,脚步在门口停顿片刻,“那药是您给的吧?”

云起微愣,她不是该早就知道?瞧着门口背对着自己的镜婆,露出明朗笑容,恍惚间衬得烛火无光,“是。”言语之时不忘点头。

“该是有些故事在的。”镜婆没再说什么匆匆离开。

云起听着镜婆脚步声愈越来越远,走到窗边,将木窗推开一丝缝隙向外望去,青色荧光小兽原是站在窗外雕花木栏上,此时被忽开的窗吓了一跳,应声而动差一点儿踩空。

站在楼下的落魄书生仍没有走,绸桑穿着他那件破棉袍站在楼下小摊前端详着拿在手里的破木雕狐狸,抬头望向楼上一笑行礼,引得一旁的摊主也是一愣,朝着他行礼方向看去。

云起不紧不慢下楼,出了半更雪的大门径直走向街对面,驻足摆弄着小摊上挂着的各式面具,浓重油彩刚刚上好,免不得沾染指尖,松开手自顾着揉搓手指,侧头望绸桑一双笑成月牙的眼睛,淡淡说了声:“你竟还没走。”

“绸桑只是觉得这些小玩意儿挺有意思。”他颇有兴趣,提起手里的木雕狐狸挂件放在云起面前晃了晃。

“买四两肉都要墨迹半天,还是别戏弄摊主了。”说这话时云起余光瞥着,嘴角不宜察觉微微勾起。

云起没说错,甚至刻意没有提那四两肉还是肉铺老板剩下的边角料,七零八碎装到一起过秤才是将将巴巴到四两,以至于每次肉铺老板到了日子未等绸桑人到便已然将边角料装好放到铺子门口挂起来,至于钱给没给竟都不在意了。

绸桑一手拎着木雕狐狸看了许久,终还是放回摊子上,颔首轻描淡写应了一句:“确实。”目光缓缓上移,歪过头视线与云起的面孔错开,只见一人被半抬半扶着离去,外人大概还以为是半更雪喝多了的客人,可绸桑却一眼认出,“怎的,是您的新武器不够趁手吗?”

“不全是,镜婆已想了办法,不过那鸟妖却实打实晕了过去,方才镜婆还接了她大半碗血,又没有灵力,这下子想必也是折腾得够呛。”

云起打量绸桑,瞧他双手抄在袖子里像极了那些个满城溜达的摆摊老头,卖东西是假,聊闲篇是真,绸桑面上毫不在意,只是了然般点了点头。

云起突兀说了句:“就在半更雪楼上,你不去看看?”

“哦?”绸桑笑着摇头,“这么说还真是脆弱,不过左的就是个附赠,无伤大雅,只是浊姬有的忙了,要我说还是做个闲散人才好。”绸桑笑望云起,没有主动提起任何关于少白的事,处处表现得不想趟这摊浑水,末了还补充了句:“两耳不闻窗外事。”说完身子微微退了半步。

“我寻思着那日在难自渡遇见你总不该只是巧合,你向来与镜婆交情寡淡,难道是我多想了?”可绸桑与谁交情不寡淡呢?“你与那鸟妖不相熟也很好,她身边守着个白毛怪物,怕是容不下你。”云起刚说出口的话还没来得及飘远。

兴许旁人听了这话会表现出些许异样,绸桑微笑着摆出一副好生思量过的模样,“怎么会呢?自己都顾不过来。”加上那一眼假却让人不得不受的恭敬,云起就算知道也不能明着将许多事戳破。

绸桑笑眯眯补上一句:“破落书生才不会有那样的苦恼,若无事绸桑便回了。”

半更雪门口进进出出许多人,直等着镜婆迈出门槛儿,她甚至没有多向街对面看上一眼就直接离开。

绸桑余光追随镜婆而去,又一瞬回神朝着云起一笑,见对方没了下文恭顺行礼而去,老老实实一条宽敞大路走着,街上人流密集很快便不见了谁是谁。

他寻思着眼下不是讨价还价的好时候,云起大抵若吃了一块噎人的白番薯咽不下吐不出,有些事事急不来,有些谜也不是说解开就能解开的,笑盈盈站在人流之中微微侧头,见行得远了,随即一转身拐入小巷里去。

巷子里昏暗,水渠旁匆匆跑过一行老鼠,领头的那个还挎着极小的细竹筒,像背包似的很是滑稽,绸桑视线贴着围墙向上扫去,终落到天际,三五星斗若隐若现,这才走了没几步,一声“诶呀”显得突兀极了,待等着绸桑抬起脚向后退一步之时,背着东西的鼠老大已然一命呜呼,几个鼠小弟四散逃窜。

“若是被社君知道,在下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绸桑挥手落下结界,笑看着罩子里的老鼠们一次又一次碰壁,冲撞之后一个个弹回去,尽管如此并不妨碍它们接着撞。

绸桑一双青色眸子在夜里散着光,不刻意却莫名有股媚态,缓缓蹲下身,从宽大衣袍袖子里伸出手,勾起食指轻轻敲了敲结界,发出的声音一如敲钟,竟开口讲解起来:“这东西很结实的,要打赢我才可以哟。”

“既然无可挽回,干脆灭口算了,你们说呢?”说这话时,笑容里还带着些许怜悯,万分可惜摇了摇头,他轻抚结界,一眨眼修长白皙的手握成了拳头,鼠小弟们同那结界一并消失,了无痕迹。

绸桑回头望了望躺在地上的鼠老大,起身走上前,双手捧着老鼠的尸体嘴里嘟嘟囔囔,像是在念着什么祷告经文,不过很快鼠老大有了同那帮鼠弟一样的归处,只剩下细竹筒还留在他手心里。

拿着那筒子倒了倒,掉下张纸条,他低头去瞧,岂不是巧了?来信正是社君埋伏在南邵的暗线,纸上将南邵人混入北禺的路线、时间说了个清楚明白,“哎呀呀,这可怎么办呢?当真是不巧了,偏叫在下知晓。”绸桑摊开手,纸条若飞蛾腾空飘走,没多远青色火焰将其燃烧殆尽。

他也不想如此残忍,但社君的鼠子鼠孙可怕就可怕在每每送信都是一家老小出动,只要放跑了一个很快就会与附近老鼠汇合,夺信之人身上的气味儿早已印在小小脑袋瓜儿里,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是躲不掉的,绸桑熟知这一点才早早做了准备一网打尽。

他在半更雪的院子周围绕了一大圈,那卖木雕的摊子上噼里啪啦落下几枚铜钱,挂着木雕吊坠的绳子荡来荡去,那只木雕狐狸不见了,半晌人潮之中伸出一只手,不过眨眼间,摊子上的铜钱又被拾回去一两枚。

今夜里出了大事,浊姬在前堂招呼来往客人,绸桑驻足在门口望着眼前半更雪高楼里惹人迷醉的景象,瞧了瞧手里省下来的两枚铜板,随即塞进钱袋里,又瞥了一眼手里握着的木狐狸,笑着绕到后门去了。

常人说正人君子文人风骨,颇有一番傲气存于胸怀,断然是不会走后门的,显得有些许不坦荡,绸桑微微一笑,君子?大概吧,不过反正也不是什么正经君子。

糊弄着混进楼里,空气中弥散着血腥气,越是往上走越是浓郁些,而一楼的味道已然被酒气所掩盖,故而没有一位客人察觉出异样。

绸桑推开门,嘴里不禁“嚯”感叹一声,手在面前轻轻挥动,许是他嗅觉太过发达,就差睁眼瞧见满屋漂浮着细小的红色血珠。

少白的面色并不因失血而发白,反而有些发乌。

楼下吵闹而此间却静得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绸桑诧异向身后望了望,抬起头在一众木房梁之间打量着,直到又退出去才瞧见门框似有些扭曲,是结界没错。

那自己是如何不费一点儿劲儿就进来了呢?踏进房里一股子兽皮打湿之后的腥臊味儿,绸桑抬起胳膊嗅了嗅,好在他身上的檀香味儿够重才没能沾染上那样恶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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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连载中李居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