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干上一票

刘狱丞唤船夫和几名壮汉将尸体给抬回大理寺,这一路奔波,满头大汗,连后背的衣衫都湿了一大块,紧紧贴在紧实的肌肉上,闷得他无暇顾及。

“张少卿,张少卿。”他推开公廨大门,顾不得什么礼节,张嘴大喊起来。

几嗓子下来,无人应答,他揪住一个过路的小差役,“张少卿在哪儿?”

“张少卿和何主簿出去了。”

真是不巧,赶在这个时候出门。

他胡乱挠挠头,挠了满手的臭汗,嫌弃地往身上一揩,又问:“其他人呢?”

小差役道:“都忙着呢,狱丞您也知道,这段时日事务太多了,谁也没个清闲的时候。”

这话说得也没错,可眼下他是真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于是道:“你去,你去把张少卿找回来,我这儿有很重要的事情,比我命还重要。”

小差役冲门口瞅了一眼,又见刘狱丞焦灼不安的神色,想来事态紧急,一刻也不敢耽误,忙出门去找人。

天色渐暗张舟与何城才回来,一入门就瞧见刘狱丞独自坐在台阶上,垂头耷脑,面容憔悴。

“哟,刘狱丞,你这是怎么了?”何城打趣。

刘狱丞猛地抬头,“你们可算回来了。”

他上前,“张少卿,出事了,出大事了。”

“何事如此惊慌?”张舟问。

刘狱丞摆手,拉着二人就往仵作那儿去,一路上顺带着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到时,仵作正在净手,见张舟一行人来了,忙要上前行礼。

张舟抬手示意不用,开门见山:“死者是因何而死?”

仵作道:“非淹死的。”

他上前,将尸体的下巴往上抬了几分,“少卿请看,死者脖子上有一圈勒痕,这才是致命伤。而他面部虽也伤痕累累,但从皮肤溃烂程度来看,应是两日前被人勒死后抛尸河道中。”

张舟视线停留在死者的面部,“他面部的伤,有些怪异。”

“没错,这伤口并非河中游鱼啃食或是撞击尖锐之物而致,而是生前就被人用什么法子撕扯掉了面部表皮。”

言及此处,张舟心中已有所定论。

出了验尸坊,刘狱丞心焦无比,死的毕竟是他手底下的人,如今人是寻到了,但他仍困顿,忍不住开口询问张舟:“少卿,杀害小顺的凶手和给红雀投毒的为同一人?”

张舟停下步子,认真看着刘狱丞,“红雀能够拓下郭柳儿的人皮面具混入芙蓉坊杀掉许洛,他们的同伙也可以拓下小顺的面皮混入大理寺。仵作说过,小顺是两日前毙命的,那么这些日子在大理寺出入的就不是真正的小顺。”

日丽风清,刘狱丞却浑身冒冷汗,战战兢兢开口:“这么说,我日日都与凶手同处。”

真正的凶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还整日明里一套背地一套,自以为高深莫测,实则底细被对手看得一清二楚。

他恼道:“这群丧尽天良的东西,我这就叫人去将他给捉了。”

方拔腿,就听张舟从容地说道:“怕是迟了,你想想今日还见过那个冒牌货吗?”

仔细一想,的确是没再见过。早上点卯的时候,他以为那厮是睡过头了,没太在意,直到此刻才知晓,人家是得了风声跑了。

刘狱丞心虚地看向张舟,只见张舟面色平静,不怒不威,实在异常。

回了公廨,何城斟了杯茶水递过去,见张舟神态自若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不安。

“少卿,喝口水歇歇气。”何城道。

张舟未曾饮水,反将自己头上的幞头摘下,捧在掌中来回地看。

这模样和举动,何城看得有些害怕,“张少卿,现在看来案子的确是错综复杂的,但只要大理寺上下齐心协力,一定可以在圣人允诺的期限内破获,你也莫要太过忧心,小心伤了身。”

“何主簿,我这大理寺少卿是不是当得很失败?凶徒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进进出出,我却未察觉一丝一毫,任由其戏弄。”

何城愣愣地望着他,宽慰人的话他不是说不出口,可放在眼下这般境地,他的嘴就像缝上一般,怎么也动不了。

张舟:“我曾骄傲于自己是老师唯一的学生,在郑县干出了一番小小成就,然后顺利进入京师,以为自己学到了精髓,历练了才能,终于能有更大的作为。可现在我才发现,我当年的凌云壮志在京师的这盘大棋中,显得十分可笑。”

他将幞头放在书案上,就像是对心爱之物告别前的最后珍视,含情脉脉,依依不舍。

何城彻底慌了,上前将幞头重新戴回他的头上,“你都说了,你是钱老唯一的学生,可见他对你倾注了多少心血,你不能就此放弃,我们还有三日期限,一定会有破局之法。”

张舟抬头看向何城,这是他入大理寺时见到的第一位同僚,话多,爱凑热闹,却也待他极真诚。

想来这漫长岁月中,亲近之人除了老师、师母和安六以外,新结交的,能够称得上朋友的,也就是眼前这位相处不到半年的同僚了。

他倏然一笑,开始打趣起自己来:“看来人还是得多交朋友,不然人生这条路上,走到困局时,都没个人来将你唤醒。”

见他笑了,何城也笑了。

夜里,张舟又宿在大理寺。

一盏孤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案上从左至右,分别摆放着银弦丝、人皮面具、认罪书、铁匠家书。

这是许洛案发生至今,收集到的所有线索。他将这些线索一一串联起来,试图从中寻找突破口。

正认真时,一道亮嗓传来:“就知道你今夜又不回去了,我从彩凤楼买了点酒菜,今夜我陪你到天明。”

张舟抬眸,见何城一手拎酒一手拎食盒,兴致颇高。

何城找来两只茶碗,分别斟满酒,推了一碗给张舟,嘘声说:“这可是彩凤楼才出的梨花春,我等了许久才等到这么一小坛。”

张舟看看酒,看看何城,神色逐渐变得严肃。

何城放下茶碗,“我知道在这儿不能饮酒,但今夜能不能破个例,就当将那新愁旧愁都用酒水解了去,日后必当事事顺心。”

张舟陷入沉思,何城用期许的目光注视着他,终于,张舟端起那碗酒水,十分爽快地与何成碰杯,随后一饮而尽。

一坛梨花春只剩最后一点底子,二人饮得痛快,却没有让酒给迷昏头,到了半夜反倒更加清醒。

张舟指着那些摆列整齐的线索道:“我有了新思路。你看这银弦丝,什么做的?”

何城低头,在烛光中将那细弦看了许久,最后道:“铁打的。”

而后,他又觉得不对,“得多深厚的功力和老道的经验才能将铁铸成这么细的丝弦?”

张舟指向铁匠们的家书,“京师中的民间铁匠们纷纷留书离家,绝非巧合,而是背后之人刻意为之,有这样一封留信,他们的家人自然不会往失踪的方向去想,这也就是为何人出走不归,她们却不报官。”

“对,失踪人数不少,如此阵仗,若不想法子安抚住他们的家人,必会掀起不小的风波。”

“弦丝和失踪的铁匠,这两者之间必然有很深的联系。”张舟舒展开的眉头逐步凝固,“背后主谋找那么多的铁匠,只是为了铸造弦丝?若是这样,他的意图又是什么?”

何城拿起认罪书和人皮面具,“这两样东西都和红雀有关,红雀身份是死士,她背后之人一定不简单。而她在认罪书上将许洛之妻张汝芝指给我们,她的意图又是什么?”

两人在阒寂之中相互对视,意味深长。

片刻后,二人异口同声:“许洛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招来杀身之祸?”

原本寂静的夜,忽然就刮起了风,吹得院中桃树枝桠乱颤,落红满地。

一道白色身影伫立在桃树前,飘拂的衣衫在已经快谢光的桃花掩映下变得影影绰绰。

苏九娘推门,被眼前这阵仗小骇了下,埋怨道:“师傅,大晚上,你干什么?不要吓到阿翁了。”

林下泉从桃树后探出一个脑袋,撇开额前两缕头发,嬉笑道:“怎么样,你是不是有被吓到?”

“你怎么又这幅装扮?”

林下泉装模作样,掐指望天,“月黑风高,宜办大事。”

“你今夜去许宅?”

“当然。”林下泉拉着苏九娘站到檐下,“今晚是许洛的头七,正好可以借此试试张汝芝。”

苏九娘抿嘴,最后讪讪一笑:“你确定此法有用?”

“啧,不试试怎么知道。”

“那祝师傅马到功成。”言罢,九娘转身回房。

林下泉眼疾手快,拦住她的去路,“你得去给我望风。”

“我去给你望风?咱俩不是说好分头行动么?”九娘嫌弃地撇撇嘴。

“那你成功拿下那位张少卿了吗?”

苏九娘一滞,沉默须臾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林下泉将那两溜碍事的头发刮到耳后,叉着腰道:“既然你攻略不下,那就先帮师傅干上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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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连载中橙如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