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寺庙会谈

再次潜入许宅,宅中的魂幡、穗帐已经全部撤掉了,除了零星几盏灯在夜风中摇曳,整座宅子安静得就像没有人住一样。

林下泉和苏九娘匍匐在屋顶上,注视着东院的一举一动。

苏九娘等得有些不耐,催促道:“你什么时候下去,再不动手天就亮了。”

适时,又起了一阵风,庭内树木沙沙作响,林下泉正色道:“此刻正宜动手。”

他起身跃入院内,白色的衣衫随风鼓动翻飞,在昏暗的灯火中飘然落地。

他站定在张汝芝的房门口,左右张望一番,又将头发拨弄到前面遮住面部,然后敲门。

咚咚咚……

叩门声不轻不重,不疾不徐,在深宅高墙之中似有轻微的回响,让人听出一丝诡异。

张汝芝就在这样的声响中惊醒过来,她静静地躺在榻上,用等待的方式来确认那种声音会不会再次响起。

屋外风声掠过,有树枝枝干折断的声响传回,须臾后,渐渐归于宁静。

张汝芝深深吐了口气,欲闭眼入睡。

咚咚咚……

她猛然睁眼,从床榻上坐起,慌愣了片刻,下榻摸索到烛台和火折子。

蜡烛刚点燃,唰地灭掉。

就在张汝芝还来不及反应时,门外响起幽怨的男声。

“我妻汝芝,你为何要那样对我?”

张汝芝瞬时僵定在原地,骤然忆起今日是许洛的头七,她应该给他焚香明烛的。

可是她没有,不但没有,还在前些日将许洛的遗体匆忙下葬,命人将宅中办白事的所有物什全部撤掉,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下葬当日,老夫人又同她大闹了一场,她让人把那个哭天喊地的老妪给关了起来,到现在也没放出来。

“张汝芝,你害我黄泉路上步步艰难,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张汝芝惊得回神,目光死死盯住两扇紧闭的房门,慢慢挪动到镜台,从妆奁盒子里摸出一把匕首。

匕首冰凉,她却很快将其握热,一边缓慢靠近房门,一边讲:“我为什么要那样对你?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活着的时候是怎么对我的?你花天酒地,寻欢作乐的时候可有想到家中还有妻?”

尽管手握利器,她的声音仍有些颤抖。

林下泉捏着喉咙的手松开,呼了几口气后有点懊恼自己怎么会问这种问题,这一听就知道活人的怨气比死了的还大。

他重新捏起嗓子,“既然如此怨恨我,当初为何要嫁给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么些年了,你自己可有尽到妻子的本分?”

“嘁~许洛,你以为当初嫁你是我心甘情愿吗?若我当时有本事为自己反抗,我才不会任由人摆弄命运,被当作物品一般,交换给你这么一个无耻之徒。你死得也不冤呐,你是罪有应得。”

“你这个毒妇,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那你尽管来啊,来报复我啊,你都死了,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无非就是站在房门外责问我。活着的时候就没什么本事,依附权势活得像条不懂得恩情的恶狗,招摇过市,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这些都是你的报应。”

“你,你知道是谁杀了我?”

张汝芝站在两扇门内,借着余光努力看清门上映着的一团黑影,“连谁要杀你都不知道,你可真是……”

两扇门轰然拉开,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刺出,林下泉措不及防,慌忙避开,跃身退到院中。

他透过面部发丝的缝隙,窥探到洞开的房门下站立的秀影,一双眼瞳不见丝毫的惊慌害怕,反而是无比镇定地看着他。

这比鬼还可怕。

“原来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啊。”张汝芝咧嘴森然笑着。

林下泉喉头上下滚动,一盏盏亮起的灯将他的戏码悉数暴露。

左右两边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盖过今夜催断枝桠的风声。

很快,廊下站满了人。

丫鬟递了盏给张汝芝,张汝芝举着它迈下台阶,接近林下泉,“是哪路神仙呐?怎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一道黑影落下,将张汝芝和林下泉隔绝,紧接着一只小球落地,似爆竹般炸开,迸出道道白烟,缭绕弥漫,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林下泉的胳膊肘一紧,下一刻随着那力道腾起,蹬上墙壁,借力遁逃。

一道废弃的院落内,林下泉脱下一身行头,咬牙啐道:“这娘们实在狡猾,不是个省油的灯。”

一旁的苏九娘拉下面罩,忍不住斜睨他,“行了,好歹还站门外跟她聊了那么久,有打探出什么吗?”

林下泉摸摸鼻子,找了个地方坐下,有些发窘地道:“都吵架去了。”

“什么?”苏九娘险些没站稳,“你大半夜搞这么一出,就跟她吵了个架?”

“哎呀,我也不想啊,那女人的怨气比鬼的怨气还重,我说一句,她能讲十句,我又骂不过。”他从地上拔出一根稻草,摇摇晃晃,嘟囔道,“早知道让你去了。”

苏九娘无语凝噎。

少顷,林下泉轻呼:“不对,她说她嫁给许洛非自己本意,是有人将她当作物品交换过去的,听那意思,是有人在强迫她。”

二人相视一眼,苏九娘道:“如此说来,张汝芝背后应当站了一个能操纵局势的人物,这个人同许洛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利害关系,而张汝芝是背后之人送给许洛的礼物,明面上是赠予了一个美人,实际上是来监视许洛的一颗棋子。”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林下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发出一声疑问:“若是棋子,为什么许洛死了,这颗棋子却安然无恙?难道不该斩草除根吗?”

下一瞬,两人异口同声:“张汝芝和背后之人的关系匪浅?”

张汝芝后半夜再未入睡,小环一大早给她送去了早膳,她吃了两口,吩咐道:“把老夫人放出来吧。”

小环有些诧异,迟疑道:“放出来,怕她会再闹……”

“由她闹吧。”

随后,她放下汤勺,“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夫人不再吃点?”

“不了,现在就去吧。”

马车一路从升道坊驰骋,路上少不得颠簸,张汝芝一直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小环唤她,这才不情不愿睁开眼,戴着帏帽下马车。

她来得早,光明寺的香客还不算多。一入佛门,她的心竟比平时更加慌乱。

张汝芝手持锦帕,轻抚住心口,见小环同寺内小沙弥交谈了几句后,跑过来搀着她绕过大殿,往后院禅房而去。

这是平时香客留宿的禅房,陈设简单,但胜在干净整洁,房内还有檀香弥漫。

小环退出房门,张汝芝取下帏帽,眼神朝一道素净的屏风瞟去。屏风一旁立了一只大的净瓶,瓶中插着一支蜿蜒伸展的绿枝,翠绿的枝叶间零星盛开着几朵白里泛黄的花骨朵,小小的,还没指甲盖大。整株枝桠紧贴着屏风,张汝芝觉得,那就是一张白纸上,独留的一道绝色。

一道影子投在屏风上,横梗的枝桠刚好遮住那影子的面庞。

张汝芝同样对着屏风而坐,兀自倒了杯寺中的清茶,冷声开口:“昨夜有人装神弄鬼到我家门口了,这事儿怎么说?”

“噢?那定是让姑姑受惊了。”男子温润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张汝芝冷笑一声:“受惊倒是谈不上,只是觉得这事儿你们多少有些责任。”

“看来姑姑连夜传信要求相见,是来问责的。”男子轻掷茶杯,手指触上屏风上绿枝的影子,“最近这段时日的确不太平,那位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也着实令人有些生厌,不过没关系,那些糟心事儿很快就会消失了。”

“那是你们的事儿,我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

“和许老夫人安安静静过日子吗?她在许洛丧事上找你大闹的事儿我和阿爹可是知晓的,她若久留长安,必然会惹是生非,要么姑姑将她送走,要么我们替姑姑送她一程。”

攥着杯子的手渐渐收缩,张汝芝怒道:“许洛已经死了,你们要我做的事情已经毫无意义,从今往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

青年男子哂笑:“你这么说,阿爹可是会难过的。”

他仰头饮尽一杯茶水,继续道,“姑姑想要将我们之间的关系撇清,最好是拿出点诚意来。”

张汝芝微顿,随后付之一笑:“你们将我推下泥潭之时,怎么不见任何诚意呢?只准你们谋利,就不准我手握一点筹码?”

男子不再吭声,隔着屏风张汝芝能感觉到整个禅房萦绕着一股沉闷怒气,她并不受这股怒气的影响,反倒心中十分畅快,端起茶杯吹了吹水中浮沫,一点一点品尝起来。

良久,男子起身,“奉劝姑姑一句,不要玩火**走上许洛的不归路。”

闻言,张汝芝竟大笑起来,起身走到屏风旁,摸着那道影子俊美的轮廓,嘲讽道:“乖侄儿开始威胁姑姑了,姑姑好怕。”

她认真端详着那道影子,看到他眉头蹙动,生气地背开身,冷声骂她:“疯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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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连载中橙如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