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踹开

张舟一早去了许宅。

张汝芝正在用早膳,听小环来禀,说张舟正在前舍等她。

到前舍时,见张舟没进厅堂,而是独自站在廊下,抬头眺望远方。

“张少卿怎么不进屋坐?”

听着声儿,张舟回头,见张汝芝款款而来,整个人已经容光焕发,看来是想通后,渐渐放下那些陈年旧事了。

二人进屋,张汝芝坐在张舟对面,率先开口:“少卿不来找我,我也想着抽时间去找您。”

听她这么说,张舟倒是有些疑惑了,“夫人找我有事?”

张汝芝嘴边挂着一抹浅笑,有些赧然地开口:“我打算带着老太太离开长安,回幽州老宅去。”

张汝芝肯放下恩怨纠葛,带着许洛母亲离开长安这片是非之地,应当是值得欢喜的,可张舟却暂时无法为她喝彩,正色道:“夫人……暂时还不能离开。”

张汝芝神情陡转,惊讶问他:“为什么?该给的东西我已经给了。”

“夫人可有事先看过那些东西?”

“看过一些。”张汝芝略微思索了下,眉间骤然凝起,“难道那些东西有假?”

张舟起身,踱步至门前,从外透进的光线将他笼罩,令人看不清虚实。

他说:“东西不假,但用处不大。许洛应当是留了一手,你发现的那堆证据是他后来誊抄过的,他把涉事的关键人物全都给抹掉了,真正的证据应当还藏在宅中抑或是别处,我还需夫人的帮助。”

话已挑明,张汝芝自知走不了了,便将那份酝酿多日的打算和欣喜悉数压下,抬眼看着天边艳阳,只祈求老天保佑这件事能够进展顺利,她好带着活着的人另寻他处,继续好好活着。

苏九娘顺利成了江婉的授艺琴师,芙蓉坊收到消息后便张罗着要摆上一桌,好好庆祝一番,却在蓉娘子知会她之前收到林下泉的消息,让她回一趟归义坊。

她匆忙拒了芙蓉坊的晚宴,一刻也不敢多停地回了归义坊。

“什么事这么着急,我连蓉娘子都拒……拒了。”

苏九娘刚迈入柴门,只见小院中除了林下泉还多了个小青年。

那青年背对柴门而坐,闻声后亦是满脸欣喜向她扑来,“师姐,我好想你。”

身上陡然一重,苏九娘默了默,然后一把推开小青年,蹙眉道:“林陌!你怎么跑来了?”

见她有些愠怒,林陌退开两步,瞟向林下泉。

林下泉摸了摸鼻子,东张西望,说道:“我去看阿翁那儿需不需要帮忙。”

“师傅。”苏九娘大步上前,拽住林下泉的胳膊肘,“是不是你叫他来的?”

见她已是剑拔弩张的模样,林陌赶忙上前劝道:“师姐,不怪师傅,是我自己要来的。你看我长这么大,都没去过远处,想着你和师傅都在长安,便也想来见见世面。”

苏九娘拿眼瞪林陌,林陌当即闭嘴,讪讪然躲到一边去,生怕神仙打架,伤及自己这个无辜凡人。

林下泉撇开苏九娘的手,挠挠头,“你瞧你,跟个孩子生什么气?小陌是听闻我受伤了,这不赶来照顾我么。”

“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你受伤的事儿?”

林下泉闭了嘴,悄摸看向林陌,林陌见状,又默默看向另一边。

这茬谁接谁挨骂。

苏九娘将林下泉拽回屋中,关紧门问他:“林陌跟这些事有关吗?”

林下泉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让他来?师傅,京师不比其他小地方,小陌跟着我们会很危险的,倘若有一天连我们都出事了,你能保证他身处长安不会受我们牵连吗?”

面对苏九娘的质问,林下泉彻底没了声,沉默半霎才低声道:“这事儿是我考虑不周,让他玩几日,玩够了我就让他回去。”

林陌站在外头张望,听不真切屋里的谈话声,私以为二人应当是没吵架的,便一头扎进灶房里去了。

到底是个初出茅庐的混小子,没过一会儿那灶房里头就传来哐啷声,再过一阵儿,阿翁举着大勺,跛着脚追在他身后满院转悠。

暮鼓未响之前,林陌自个儿溜达出去玩了,眼看天色不早,苏九娘也懒得回芙蓉坊了,从屋里头翻出一坛老酒,坐在老桃树下独饮。

林下泉上完茅房出来,瞥见她没走,好奇道:“徒弟,你明日不是要去春林苑么?今晚不先回芙蓉坊待着?”

苏九娘瞄他一眼,“不想回去。”

林下泉搬来小板凳同她一道坐着,瞧着今夜天上没挂星子,喃喃道:“还是山里头自在。”

末了,他似是想起什么,突然发问:“你已经三日没去张舟那里了,你不怕他同你急眼?”

苏九娘哼笑一声,咽尽口中苦酒,“我与他的交易结束了。”

“什么?”一片叶子落在林下泉脸上,他一把拍下,郎声道,“他说的结束还是你说的?”

“用得着说吗?大家心知肚明。”

林下泉算是听明白了,敢情是自己这个徒弟利用完人家后,一声不吭地把人给踹开了。

他探手摘了片青翠的桃叶含在口中,吹了两声响亮的哨子,兴味索然地长叹一声:“你啊你啊,比我无情,你这么对他,就不怕他后面找你麻烦?毕竟这案子是他在办。”

苏九娘仰头一笑,随后侧脸看向林下泉,冷着声儿缓慢说道:“他能奈我何啊?”

张舟打了个喷嚏,碰巧被路过的安六听见,推门而入关切道:“郎君,夜里寒,可别着凉了。”

张舟揉揉鼻子,心道都四月天快五月了,还寒凉什么?

他不冷,反倒心中烦躁,引得浑身上下有些闷热。

“你把窗户给我全打开。”

安六“啊”了一声,叫张舟一瞪眼,便乖乖进来给他开窗户。

这几扇窗一开,夜风肆虐而入,那股子燥热感果然轻了不少。

就在张舟觉得浑身自在之际,安六冷不丁一句:“苏小娘子这几日怎么不爬墙了?”

张舟拳头紧握,咬牙切齿道:“出去。”

苏九娘从芙蓉坊取了琵琶,坐上蓉娘子特意为她安排的马车。第一天去授课,蓉娘子少不得多啰嗦几句。

“九娘啊,到了后可得守人家的规矩,少听少问少看,咱就认真教那江家小娘子琵琶,其余的一律莫管。”

马车缓缓驶动,苏九娘趴在车窗边,故作不耐地说道:“知道啦知道啦,您都说了八百遍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蓉娘子把着车身不肯离开,一边跟随马车走着一边红着眼睛说道:“在我这里,你们都是孩子,出门在外,可不得多叮嘱点儿。”

她渐渐松开手,看着马车跑起来,苏九娘忽然将头支到车窗外,向她挥手,高声道:“放心吧,坊主娘子。”

马车早已远离视线,蓉娘子却仍旧站在原地望着绝尘的那条道路,记忆模模糊糊,总能准确地击中某个瞬间,令她感怀神伤。

她也有如苏九娘这般年纪时,名动整个京师的风头,也有人总在她要弹奏那日,豪掷千金为她买下整场,然后坐在空落落的席位上,听她曲子里的绵绵情意。

什么元日佳节,共饮屠苏,相邀上元,同赏灯会……这些男女暧昧之时,能做的事她都同一个人做过。

可到头来,还是落得一场空。

她回头看向伫立在人流涌动中的芙蓉坊,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繁华长安城城墙,突然心酸无比。

这里是皇城,是门阀世家明争暗斗的政治权利中心地,感情在这里分文不值,永远不配与权利,与高位相提并论。

到了春林苑,已有丫鬟等候在门外。

苏九娘记得她,她就是江婉的贴身侍女——落梅。

见她来了,落梅催促道:“娘子快些吧,我家小娘子一早便等着了。”

苏九娘不敢耽搁,一路上跟着落梅七拐八绕,又来到江婉居住的小院。

昨日来后,忙着与江婉谈论琴技和曲谱,今日她才发现这座开满各色鲜花的院子叫“落红”。

落红不是无情物……

人也当真如此吗?苏九娘这样想着。

见她盯着那牌匾出神,江婉抱着琵琶笑道:“那是我兄长取的名字,也没什么特别的。”

苏九娘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戴着面纱,瞧不清面容,可江婉还是从她的眉眼里接收到了那份来自失礼后的歉意。

江婉走在前面,喋喋说着:“我这里的规矩没有那么多,只要舒心就行了,你……”

她回身看苏九娘,神情无比认真,“我该怎么唤你呢?”

苏九娘既不是什么正经的授学先生,也不是宫廷中的乐师,直呼其姓名,江婉觉得不大礼貌,若唤一声先生,怕苏九娘惶恐担不起。

正愁时,苏九娘开了口:“江小娘子不必因我犯难,叫我一声九娘便可。”

江婉嫣然一笑:“行吧,那我便叫你九娘,你也可以叫我婉儿。”

三人漫行在纵横交错的小石径上,苏九娘不时观察这周遭一切可用以辨认方位的东西,却发现都是徒劳。

这春林苑修建当真是用尽心思,每一处都别具一格,却又因一片林子令人辨不出特别之处。

“这别苑建造得真是别致,若无人带路,我都不敢只身前来。”她抬手挡去一枝挡路的繁花,尝试着以玩笑的口吻开始自己的计划。

“春林苑是我兄长的,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按照他的构想建造添置的,我也是他带着走了好几日才勉强记熟几条道路。”

江婉刚一说完,身后丫鬟便咳嗽几声,苏九娘意识到那小丫鬟应当是柳芳然特意安排的,便噤了声。

半霎后,几人终于停下,丫鬟搬来两张小凳,又去取回茶水点心时,苏九娘已经开始教江婉弹奏指法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不知何处发出咚地一声巨响,惊断了这场教学。

江婉差落梅去看看,又跟随苏九娘继续学习,眼瞧着半盏茶功夫过去了,这茶壶中的水都凉了,江婉想喝口热的,四处看去,皆不见落梅身影。

“这落梅怎么去了这么久也不回来?”

江婉放下琵琶,“九娘,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寻寻落梅。”

苏九娘点头。

江婉走后,这林子里出奇地静,虽有落英缤纷,百鸟高歌,却仍是令人生出些寒意。

苏九娘撩开衣袖,见手臂上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搓了搓手臂,身后忽然“咔嚓”一声,习武养成的敏锐直觉令她回头大喝一声:

“谁?”

张舟:“你无情,你无义,你拿我当球踢。”

苏九娘:“我无情,我无义,我拿你当球踢,你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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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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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连载中橙如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