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未归

眺望这一片杂草丛生,乱石横陈的野外,苏九娘只觉得双眼雾蒙蒙的,似是被什么给遮住了一般,有些瞧不清虚实。

她攀上一堆胡乱堆叠的巨石,空谷的风在她耳边呼啸,脚下野蛮生长的茅草被风推着,割拉着她的脚脖子。

她不觉得疼痛,朝着无边无际的旷野大声呼喊:“张舟……”

如此重复了几次,她终于再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绝望。

天空依旧是乌云蔽日,苏九娘沿着山谷向下,穿过一片林子,嗅到潮湿,草木腐烂的味道。

仔细一听,竟然有潺潺水声。

不顾脚下湿滑,苏九娘溯溪流搜寻,不知道崴了多少次脚,被虫蚁咬出几个疙瘩,终于在一方小泉的岩石上发现蜷缩的身影。

她丢掉手中木棍,双腿陷入浅滩之中,一摇一晃地靠近那块硕大的岩石。

“张舟,张舟。”她抱住张舟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朝着他脸部拍了几下。

见人不醒,苏九娘视线向下,端端落在他心口处。

那里的衣衫斜着破了一道狭长的口子,露出有些翻卷的皮肉,裹着鲜血将胸膛一大块衣衫的颜色染得更加深沉。

苏九娘顺着破口处把衣裳撕开,露出张舟半个胸膛。她微微俯身,仔细察看伤口,片刻后略微松了一口气。

幸好,伤口不深。

宋久带队的人马一整夜都守在柳崇然家门外,即不上门与他对峙,又不见半分撤走的意思,弄得他从昨晚到现在心焦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出半日,他的随从来报,说是添香阁那边的动静也是如此,大理寺将里里外外都给围住了,但就是未带走一人,死死守着。

柳崇然放下手中的茶碗,起身在厅堂内来回踱步,琢磨着大理寺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约莫快到晌午的时候,他坐不住了,差人去给江府那边送了一封信。

江至海昨夜就知晓了添香阁的事儿,今日一早便将江照给唤来了,此刻收到柳崇然的人送来的信,怒上心头,一把掀翻桌上茶水,惊得坐在一旁的江照微微缩了下肩膀。

“这个柳崇然,真是蠢到家了。”江至海单手垂搭在一旁的小几上,指尖捏着的信轻飘飘地拂着。

江照瞧了一眼,对信中内容十分感兴趣,遂起身接过江至海手中的信,站在原地看起来。

须臾后,他将信翻折,从旁引烛火烧掉,“大理寺怎么忽然会查到添香阁去,一直以来,我们都做得很周密稳当。”

“此事的确怪哉,不过眼下得想法子将添香阁的事儿给盖过去,至少……”江至海抬头,目光中尽是狠辣劲儿,“得把我们自己先摘出去。”

“父亲的意思是……不保舅舅了?”江照有些诧异。

江至海拂袖,重新取茶,“张舟怕是早就盯上他了。”

这言外之意就是保不了了,江照迟钝地点点头。

添香阁这头,阁主丁兰也坐不住了,要不是花俏几次阻拦,她定要下去找他们论上几番。

瞧着她那沉不住气的模样,花俏一边挑着烛心一边漫不经心地讲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丁兰回身,直勾勾地盯住花俏,不悦道:“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少在那儿说些风凉话。”

花俏反驳道:“谁跟阁主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我可是清清白白,经得住官府细查的。”

“清清白白?”丁兰忍不住讥诮,“花俏,你能有今日靠的是谁,心里头可还明白?到时候真大难临头了,你以为你能跑得掉?”

花俏撇嘴,“阁主可莫要威胁我了,还是先想想眼下如何脱困吧。”

说起脱困,丁兰更是心急如焚,一夜已过,按理说外头的人应该早就得了消息,怎么到现在还没个动静,莫不是这一次真要将她们这帮子做事儿的人都给交代出去?

这可不行。

添香阁的一块砖,一寸土里都含着她的诸多心血,殚精竭虑这么些年,岂能一朝覆灭,化为乌有?

想到这些,丁兰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当即冲出门去。

楼下,何城正窝在椅子愁闷着,这张舟出城那么久了,怎么还不见人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他啧一声,挪了下有些硌痛的屁股,冷眼一抬,瞧着丁兰一脸豪气地下楼来。

“叫你们里头说得上话的人出来。”

丁兰站在堂内,双手叉腰,眼神像是要把人给吃了一样。

内里的官差闻言,互相瞧了瞧,没人乐意搭腔吭声。

何城百无聊奈地撑着下巴,看丁兰在那儿演独角戏。

丁兰嚷了好几声,都没人理她,认为失了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从旁举起一根凳子,大着嗓子喊道:“老娘问你们话呢。”

“欸欸欸,干什么呢?”

丁兰循声看去,只见一根柱子后面的席位上,坐了一个人,瞧着有些眼熟。

何城起身,朝着丁兰靠近,一把掀了她手中的凳子,只听得硄嗒一声,他斥道:“要干什么啊?眼里头还有没有王法了?”

丁兰后退半步,眯着眼瞧了片刻,忽然指着何城惊呼道:“原来是你们。”

何城打掉她的手,“老实点待着吧,等少卿回来挨个找你们聊聊。”

丁兰总算是看明白了,原来那日吵着闹着要见花魁的几个人就是大理寺的,变着法入她添香阁,竟是来探底细的。

真是百密一疏。

她道:“我添香阁犯了什么事儿了?这都围了我们一夜了,到现在也没个说法,你们官府就可以没个理由,想拿人就拿人吗?”

何城眉头攒动,“你可别胡说啊,从昨夜到现在我们可是一个添香阁的人都没动过,别想为了开脱就往我们大理寺身上泼脏水。”

“那你倒是说说,我们究竟犯了何事?”

何城嗤笑,“你这添香阁做了哪些勾当,阁主心里头不清楚?”

丁兰一副要不出说法就誓不罢休的模样,高大的身子往前一站,险些将何城都给比了下去,义正言辞说道:“添香阁立足京师多年,凭着名声做事,从未出过什么岔子,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浑水摸鱼,故意栽赃。”

何城听不得这些虚伪至极的话,方要开口驳斥,便听见有人温声说:“阁主,还是莫要妨碍官差办事了。”

二人纷纷抬头,只见楼上长廊之下立着一位珠圆玉润的娘子。

何城率先顺着话茬子讲道:“就是,小心多背一条罪名。”

言罢,他出了阁内,站在外头朝天一望,乌云压空,还得落雨,张舟何时才归?

正烦闷着张舟不在,这摊子事儿该如何处理时,只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前,钱怀仁拨开车帘子,喊了一声:“何主簿。”

何城手足无措,忙迈下台阶行礼,“钱钱钱,钱老,您怎么来了?”

钱怀仁望了眼何城头顶“添香阁”的牌匾,有些忧心地说道:“承澜一夜未归,我再窝家里不出,怕是要出大乱子了。”

何城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

钱怀仁让何城上车,把事情来龙去脉重新说了一遍,随后吩咐他先把两个突厥人押回大理寺受审,再以私自交易兵器,添香阁需要就此事做出一个说明为由,将丁兰等一干人等也给“请”进大理寺。

至于这添香阁么,先封了,派人轮番守着。

处理好何城这头的事儿,钱怀仁又赶往宋久那边。

宋久倒是不犯难,柳崇然心里头门清,不敢贸然出来要说法。

只是张舟未到,眼下尚不清楚下一步该如何走。

钱怀仁到后,只简单问了宋久两句,宋久也将难处道了出来:“柳崇然事先便跑了,尚未有直接的证据拿人,张少卿也迟迟未归,下官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做。”

现在只要听见张舟迟迟未归的字眼,钱怀仁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也按不下。

他道:“那两个突厥人和添香阁一干人等,我来连夜审理,柳崇然这里且按兵不动吧。”

约莫黄昏时分,柳崇然又派人去打听了一番,得知大理寺的人还是蹲守在附近,且张舟一直未归。

他敲打着案几,琢磨着张舟未归这事儿,莫不是半路上被巴图尔给杀了?

若真是这样……

柳崇然拍了个响亮的巴掌,兀自笑出声来。

他提笔,想要手书一封,刚落下一笔便停住,脑子突然转过弯来。

这大理寺为何只是蹲守在他府宅附近,而未进宅拿人呢?自然是没有证据啊。

既然没有证据,那他为何还要龟缩在此,做那砧板上的鱼肉?

他弃笔,朗声道:“来人,备马车。”

府宅大门外,柳崇然刚蹬上马车,宋久便带着人围拢。

柳崇然冷笑一声,毫不心虚地质问宋久:“宋寺正这是要做什么?”

宋久也不退让半分,反问他:“柳侍郎要去哪里?”

“噢……今夜我要去我阿姐那里赴个晚宴,家人聚会,有什么问题吗?”

宋久凝视住他,说道:“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柳侍郎应当知道添香阁昨夜发生了何事,碰巧有人瞧见你从那里出来,为保侍郎清白,还请让我们的人同行。”

“随便。”柳崇然瞪了宋久一眼,冷着脸丢下二字后便缩回车内,命令车夫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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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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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连载中橙如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