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的火光尚未燃尽，冲天的浓烟如同巨大的、污浊的黑龙，盘踞在承京的夜空之上，将皇城映照得一片诡异的暗红。惊惶的呼喊、杂乱的脚步声、以及远处玄甲卫沉重的调动声，如同瘟疫般在宫禁深处蔓延，搅动着这个本该万籁俱寂的深夜。
然而，这喧嚣与混乱，在紫宸殿前那片象征着帝国至高权力的巨大广场上，被一种更加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所取代。
广场两侧，蟠龙金柱在摇曳的火把光芒中投下巨大的、扭曲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阶下，以燕王萧炽为首，内阁首辅、六部尚书、皇城司指挥使、勋贵宗室……几乎所有够得上分量的朝臣勋贵，此刻如同泥塑木雕般肃立。他们或惊疑不定，或面无人色，或强作镇定，目光却无一例外，死死地聚焦在广场中央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之上！
萧彻！
他浑身浴血，衣衫褴褛，如同刚从炼狱血池中爬出。肋下和右手的伤口虽被玄甲卫军医匆忙处理过，裹着厚厚的、不断渗出暗红血渍的布条，但那份深可见骨的惨烈，依旧触目惊心。他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冷汗涔涔，身体因剧痛和脱力而微微佝偻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随时会碎裂的身影，却稳稳地、如同标枪般立在广场中央！他的脊梁挺得笔直，那双被血与火淬炼过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足以焚毁一切黑暗的、近乎神性的光芒！他的左手，高高举起！
手中紧握的，是一卷边缘破损、沾染着水渍与血污的明黄绢帛！绢帛展开，那力透纸背、朱砂写就的“敕曰”二字，在无数火把的映照下，如同熊熊燃烧的鲜血，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沉重威压！
废帝诏书！
在他脚边不远处，一具被白布覆盖、却依旧能看出焦黑轮廓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正是被毒箭穿喉、焚身灭口的高让！那具尸体，如同最刺目的注脚，无声地诉说着方才掖庭那场惊心动魄的血火风暴！
而在萧彻身后，由四名气息沉凝的玄甲卫精锐抬着的简易担架上，谢珩静静地躺着，依旧昏迷不醒。他身上盖着萧彻那件残破的玄色王服，露出的左肩处，被小心地包扎着，但一块深褐色、边缘微微凸起的皮肤，却透过包扎的缝隙，暴露在空气之中——那狰狞的猛虎之首烙印！在火光下，如同活物般散发着不屈的杀伐之气！
诏书！血证！烙印！
这三样东西，如同三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阶下每一个人的心头！巨大的死寂笼罩着广场，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无数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回响，如同风暴来临前的低吼。
萧彻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缓缓扫过阶下那一张张写满惊骇、疑虑、恐惧的脸庞，最终，穿透那扇象征着无上皇权的、此刻紧闭的紫宸殿殿门，仿佛要刺入那殿宇深处、御座之上的身影！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胸腔撕裂般的痛楚，却化作了一声如同惊雷炸响、足以撕裂这死寂夜空的厉喝：
“臣！萧彻！奉先帝遗诏——觐见！！！”
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洞穿九霄、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点燃了阶下死寂的群臣！
“遗诏？！”
“当真是先帝遗诏？！”
“高让……竟真是被灭口？！”
“那烙印……是谢家……”
压抑的惊呼声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肃静！！！”一声尖利刺耳、带着惊惶与强装镇定的厉喝猛地从紫宸殿紧闭的殿门内传出！是御前大太监的声音。
殿门，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终于缓缓开启了一条缝隙。
缝隙之后，并非灯火通明的大殿，而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只有御座的方向，隐约有一点微弱的烛火，如同鬼火般摇曳不定，勾勒出一个枯瘦、佝偻、笼罩在巨大阴影中的轮廓。
承天帝萧启旻！
他就那样无声地坐在御座之上，隐藏在无边的黑暗里，仿佛与那象征着权力的宝座融为一体。没有咆哮，没有质问，只有一股如同万载玄冰般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威压和……深不见底的寒意，如同无形的潮水，从那缝隙中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整个广场！
阶下群臣，在这帝王的沉默与威压下，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的鸡鸭，瞬间噤声！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每一个人！他们能感觉到，那黑暗中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正死死地缠绕在广场中央那个高举诏书的身影上！
萧彻却仿佛感受不到那足以碾碎灵魂的威压！
他迎着那扇开启的、如同深渊巨口般的殿门，迎着那黑暗中冰冷刺骨的目光，一步！一步！又一步！
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每一步踏在冰冷的金砖上，都留下一个模糊的血脚印！如同踏着尸山血海而来！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金砖玉阶、直抵九幽的冰冷力量，在死寂的广场上清晰地回荡：
“天启二十三年冬，先帝大渐于含章殿！口授遗诏，由秉笔太监张诚秘录，钤盖玉玺！”萧彻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落，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众人的心脏上，“诏曰：‘皇四子启旻，性非温良，地实寒微！昔掩袖工谗，残害储君（先太子萧启明）；近狎邪僻（勾结高让、王振），屠戮忠良（谢氏）！虺蜴为心，豺狼成性！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轰——！！！”
阶下群臣脑中如同有惊雷炸开！弑兄？！屠戮谢家？！字字诛心！字字泣血！这是……这是要彻底将当今天子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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