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拂晓微光
风雪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似乎也倦了,只余下零星的雪沫敲打着窗棂。
刘太医伏在案边,疲惫得几乎睁不开眼,却不敢沉睡。国公爷的气息依旧微弱得如同游丝,但胸口那片灼痕的温度,在输送了那惊天动地的力量后,竟奇迹般地维持着一丝恒定的温热,不再滚烫,也不再冰冷,如同寒玉床本身,带着一种沉静内敛的生命力。那指尖触碰灼痕后陷入的昏迷,面容却比之前安详了许多,紧锁的眉头彻底舒展,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守诺……”那声呓语仿佛还在刘太医耳边回荡。他不懂那是什么诺言,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足以跨越生死的沉重。
突然!
床榻上,谢珩搭在锦被外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刘太医猛地惊醒,扑到床边。只见谢珩眼睫颤动着,如同挣扎破茧的蝶翼。那双灰蒙的眸子缓缓睁开,依旧没有焦距,空洞地“望”着虚空,但眼睑开合间,那一点凝实的金芒却比昏迷前更加稳定、更加明亮!仿佛经历了毁灭风暴的淬炼,魂火的核心被锻打得更加坚韧纯粹。
“国公爷?”刘太医屏住呼吸,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谢珩似乎听到了,灰眸极其缓慢地转动,试图“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却徒劳无功。他嘴唇翕动,嘶哑破碎的声音比蚊蚋还轻,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如何?” 问的不是自己,而是血契彼端那个同样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存在。
刘太医心头一酸,连忙道:“国公爷放心!龙泉别苑……暂无噩耗传来!”他不敢说陛下好转,只能说没有更坏的消息。
谢珩灰眸深处那点金芒似乎闪烁了一下,带着一种洞悉的疲惫。他不再言语,只是极其缓慢地、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将那只曾触碰胸口灼痕的手,轻轻挪回了身侧。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仿佛还在感受那残留的、属于另一个灵魂的悸动。
目盲未愈,魂伤未复,但寒渊剑尊的意志,已然在毁灭的灰烬中,初步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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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泉别苑·帝榻微澜
暖阁内,血腥与药味被一种更沉凝的寂静取代。孙院判依旧昏迷不醒,由副手勉强照料着。影卫统领靠在门边,布满血丝的眼中满是疲惫与警惕。
帝榻之上,萧彻的呼吸依旧微弱,却已不再是随时会断绝的游丝,而是有了微弱却稳定的节奏。眉心那点金芒虽弱,却持续地亮着,如同黑夜中不灭的星子。心口焦黑针孔周围的暗红爪痕纹路已彻底隐没,只在皮肤下留下几道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暗影。
他的意识不再沉沦于冰冷的黑暗与混乱的碎片,而是在一片温暖的、带着淡淡熟悉剑鸣(寒渊的回响)的静谧之海中沉浮。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血契彼端传来的稳定气息——阿琰醒了!虽然虚弱,但魂火稳固!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牵挂与焦虑,终于被这感知稍稍抚平。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意念,如同投入静海的石子,在他沉静的识海中漾开:
“……炽……”
守在榻边的影卫统领猛地一震,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龙榻——陛下依旧闭目沉睡,面容苍白。
然而,那意念再次传来,清晰了一分,带着帝王特有的沉凝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传……萧炽……独见……”
不是口谕,是意念传音!影卫统领瞬间头皮发麻,巨大的震惊之后是狂喜!陛下醒了!虽然身体无法动弹,但帝魂竟已能凝聚意念传音!这是本源开始复苏的迹象!
“遵……遵旨!”影卫统领强压激动,声音带着颤抖,立刻转身,如鬼魅般消失在暖阁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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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府密室·毒计将发
烛火摇曳,映照着张龄之枯槁脸上志在必得的阴鸷。陈清源刚刚回报:“太医院那边,‘魔纹邪功反噬’之说已由钉子悄然放出,几个不得志的医官正‘忧心忡忡’地议论。安王府那边,萧成已‘痛心疾首’地将‘前朝妖孽萧启明’之事透露给了安王,那老顽固听完后脸色铁青,把自己关在祠堂,对着祖宗牌位念了一夜的《正心录》!老师,火候已足,只待明日早朝,安王必定第一个发难!”
“好!”张龄之眼中精光爆射,枯瘦的手指敲击着桌面,“萧炽封锁西城,精力被牵制。谢珩必死无疑!废帝萧彻……哼,一个活死人,不足为惧!明日,便是乾坤扭转之时!传话下去,让那些清流,准备好最锋利的笔,最‘义正言辞’的奏章!目标——镇国公府‘妖孽’,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妖邪同党’!”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暗示的矛头,隐隐指向了可能为谢珩说话的势力,甚至……龙泉别苑。
“学生明白!定让这‘除妖’大旗,插遍朝堂!”陈清源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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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甬道·暗夜惊雷
萧炽刚处理完西城废墟的初步勘察,满身疲惫与烟尘,正欲回府稍歇,便被如飞而至的影卫统领拦住。
“殿下!陛下急召!独见!”影卫统领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萧炽虎目一凝,心头剧震!皇兄醒了?能召见了?他二话不说,调转马头,朝着龙泉别苑疾驰而去,将所有的疲惫抛在脑后。
暖阁内,灯火被刻意调暗。萧炽屏退左右,独自走到帝榻前。看着皇兄依旧苍白紧闭双眼的面容,他心头沉甸甸的。
“炽……”那熟悉的、带着无尽疲惫却威严不减的意念,再次清晰地传入他脑海。
“皇兄!”萧炽单膝跪地,虎目瞬间泛红,“臣弟在!”
“朕……时间不多……听真……”萧彻的意念断续却异常凝重,将最关键的信息如同烙印般刻入萧炽脑中:
“玉壶春毁……三蚀老灭……‘蚀心印’未绝……‘影宗’根基犹在……承京……尚有‘种子’潜伏……张龄之……其心可诛……明日……必借‘魔纹’、‘前朝妖孽’之名……发难谢珩……进而……图朕……”
萧炽听得浑身发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原来西城那毁天灭地的爆炸是影宗中枢覆灭!原来张龄之的毒计已然发动!目标不仅是谢珩,更是皇兄!
“谢珩……未死……朕……亦未废……”萧彻的意念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然……需时间……汝……持镇国剑……监国印……”
意念传递的信息骤然清晰磅礴起来,不再是断续的词语,而是一整套缜密到令人心惊的应对之策!如何利用“玉壶春”覆灭的余威震慑人心,如何引导玄甲卫暗中监控关键人物,如何应对张龄之可能抛出的“魔纹”与“前朝妖孽”指控,如何利用勋贵下狱案的余波转移部分视线,甚至……如何为可能出现的、证明谢珩“邪功”的“证据”预设反击的陷阱!每一个环节都精准狠辣,充满了帝王的权谋与洞察,更蕴含着对萧炽能力的绝对信任!
“……护好……他……” 最后三个字,意念中的威严褪去,只剩下深沉的、不容置疑的托付,指向的,是镇国公府的方向。
萧炽心神剧震,皇兄在如此虚弱的状态下,竟能瞬间看透全局,布下如此周密的棋局!这份心志与掌控力,让他敬畏更让他心疼。他重重叩首,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臣弟领旨!皇兄放心!只要臣弟有一口气在,必不让宵小得逞!必护……国公无恙!” 这一刻,他对谢珩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化作了必须完成的皇命与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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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殿·风暴前夕
天色微明,风雪暂歇,承京城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宁静中。
乾元殿外,文武百官已陆续抵达。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几个方向:
张龄之与安王萧昱:张阁老面色沉静,眼神却深如寒潭。安王则一脸肃杀,紧抿的嘴唇和紧握的玉笏泄露着内心的“正义”怒火。他们身后,簇拥着一群面色激愤或故作忧色的清流御史。
燕王萧炽:他一身玄甲未卸,按剑立于丹陛之前,镇国剑顿在身侧。他面色冷峻如铁,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刃,缓缓扫视着下方群臣,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杀气。昨夜龙泉别苑的密谈,让他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龙泉别苑与镇国公府的方向:无形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陛下如何?国公是生是死?今日的朝会,注定腥风血雨。
张龄之与安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毒藤的汁液已经注入猎物的血脉,只待时辰一到,便可收网!
萧炽的目光冷冷地掠过张龄之,手缓缓握紧了镇国剑的剑柄。皇兄的棋局已布下,他便是那柄最锋利的执棋之手。为了皇兄,为了胤朝,也为了……那个此刻在国公府内,目盲魂伤,却牵动着帝国命运核心的人。
殿门缓缓开启,沉重的声响打破了死寂。
“上朝——!”
宦官尖利的声音,如同吹响了风暴降临的号角。
玉壶冰心深处,蛰伏的龙,在风暴的雷鸣中,悄然睁开了威严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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