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云淡,万里无云的天,凉风习习,火红树叶随之晃动,遮挡住日暮黄昏。
寻花楼里,云舒从内撑开窗,将木棍固定好,抬眼环视四周,只看到几个稀疏的人影,令她嘴角微扬。
这个时间,忙碌的百姓都回到家中准备晚饭,鲜少有出门在外的。
酒味浓郁,落入她的鼻尖,云舒不怒反笑,转过身去将手搭在那位朱公子肩上。
“朱公子,奴家服侍得好吗?”云舒问,从头至尾轻抚这位朱公子的身体,妩媚一笑,“奴家是冒着得罪姜公子的风险,偷偷陪伴公子的,公子可不要嫌弃奴家。”
云舒三年前来到寻花楼,她媚骨天成,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万种,因此成为寻花楼的头牌,独占花魁的名头。
想要见她的富家公子,从寻花楼排到了玉河。
朱公子两眼一眯,将她漂浮空中的手,握在了手心。
“姑娘服侍得极好,我甚是喜欢。若你能跟我,我必对你视若珍宝。”朱公子一开口,满嘴酒气,熏得云舒眉心微皱。
他喝醉了酒,意识不清,头脑昏昏沉沉,险些站不稳。
“姑娘……”朱公子逐渐松开手,嘴角边溢出鲜血,一手捂住胸口。
他茫然无措,“我……我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云舒的声音轻柔,“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朱公子浑身乏力,“睡一觉?”
“对。”云舒用力一推,面上含笑,说:“睡一觉,什么都忘了。”
毒药发作,朱公子瞬间痛苦不堪,大叫一声,口吐鲜血晕倒在地。
云舒无视地上痛苦挣扎的朱公子,走向屋内的梳妆台,为自己换上一身干净衣裳,重新梳妆打扮,再贴上一张人皮面具。
换成别人的样子,更利于她行事。
云舒收拾好换下的衣裙,那一张芙蓉面上尽是厌恶之色,蹲身下去,眼神狠戾,说:“欺辱我姐妹的人,都该死。”
她使出此生最大的力气,狠狠扇了朱公子一耳光,发泄她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恨。
“我阿妹做错了什么,竟遭你如此欺辱?”云舒情绪激动,两行清泪流下,她仰头望窗外的景色,尽量不让泪水越流越多,恨声道:“女人生得花容月貌,何时成了一种错误?她就算出身卑微,流落风尘又如何?她并不是一个低贱的人,她身为一个弱女子,只是想在这个世上活下去罢了!而你,竟欺她骗她伤她害她杀她,我只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
“不过没关系。”云舒抹干眼泪,“我阿妹大仇得报,九泉之下亦能瞑目。我为民除害,帮别的好姑娘除掉你这样的孬种害虫,到了阎王爷那,他反倒会对我赞不绝口。”
杀人诛心,朱公子尚有最后一丝意志,能够听到云舒的话,胸口如火烧般疼痛,难受的是他根本说不出只言片语。
朱公子怒目圆睁,心有不甘地盯着云舒离开的身影。
官兵赶来时已是入夜时分,朱公子在黑暗之中的眼睛黯淡无光,充满了恨意。
——
——
“……相思刻骨心不见,只余旧恨埋风尘。”云舒唱着曲调,并摆弄身姿跳舞,满含怨恨。
由两三个美人捏腿的姜源听到这样的曲子,抖抖腿将那些美人都甩开,让她们先退下。
“云舒姑娘,你为何唱这样的曲子?”姜源单手撑头,眨着大而有神的桃花眼问。
先前云舒都在唱“杨柳腰,枝芽软”之类的淫词艳曲,配上她动听的歌喉,与艳丽的面庞,总能让姜源浑身火热。
姜源的优点,就是长相颇为俊美,人傻钱多,在寻花楼花费不少银两,只为包揽她一人。
导致寻花楼前两日出了一个新规,云舒姑娘这一月,只招待姜源这一个客人。
云舒并不反感姜源。
他只是憨傻,心肠不坏。
云舒止了舞步,屈膝对姜源行礼,肩膀上的衣带随之滑落,露出香艳白净的肩膀,看得姜源吞口唾沫,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云舒仿若没有察觉,垂泪道:“这两句是我前些日子在画本子上看到的,颇有感触,所以不禁唱了出来。”
姜源是怜香惜玉之徒,见云舒哭得梨花带雨,心也跟着揪痛。
他连忙起身,挥挥手让周围的美人退下,并把门窗关上。
眼见四处无人,姜源冲至云舒面前,想伸手环抱云舒。
云舒后退一步,“公……公子,奴家心里苦,恐怕服侍不好公子,奴家也退下了。”
姜源瞪大了眼睛,从前云舒对他都是有求必应,今日怎的这般推拒?
一定有问题!
姜源仔细回想云舒唱过的曲,可惜他胸无点墨,记性更是差得要死,全然忘记云舒方才唱了什么,只记得恨啊什么的。
“你有恨透的人?”姜源问。
云舒抽泣一声,“公子问这种话作甚?奴家低贱小人,不值得公子关心。”
“怎么会!”姜源急得直跺脚,“你在我眼里,比任何人都高贵,连我皇后姨母都比不过你!”
姜源姨母是大内皇后,皇帝结发妻子,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云舒受宠若惊,吓得连忙跪下,姜源下意识搀扶她起身。
“公子慎言!”云舒浑身颤了颤,“皇后殿下雍容华贵,母仪天下,奴家如何能与殿下相较?”
姜源不以为意,“皇后姨母也是普通人啊,不也做了你口中什么华什么母的人!你看我,除了出身好,浑身上下还有哪里有长处?不像你,你生得漂亮,心地善良,能歌善舞,又懂诗词歌赋,简直是我心中最完美的女人。”
说到最后,姜源眼神中充满了崇拜。
云舒是看不起姜源,但她还是对林皇后心生敬意,纠正道:“是雍容华贵,母仪天下,堪称大荣女子典范,我还不够格。”
如今是乱世,北吴、南荣交战,边疆战乱不止,姜源的姨母林皇后哪怕做了皇后,也时常不安,担心昏庸无能的景洪皇帝把江山毁了,站出来把持朝政,一时间惹朝野非议。
“我不管,在我眼里,你不比任何人差,我不允许你这般否认自己!”姜源板着脸道。
云舒见状轻声细语道:“好,我不妄自菲薄。”
姜源适时问:“云舒……云舒姑娘,你能告诉我,你恨谁吗?”
云舒扑在姜源的怀中,止不住地抽泣,姜源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做什么,绞尽脑汁想了想,终于找出一方绣帕,给云舒擦眼泪。
“你……你不告诉我,也没……没关系。”姜源心里紧张,说话也结结巴巴,接着道:“别担心,我……我一直在的,哪怕是乱世,我也能护你周全。”
云舒还是在哭泣,眼神中却无一丝伤感之意,只有大仇得报的痛快。
她将头贴在姜源的胸怀,一连抽泣好几声,身子也跟着不停颤抖,说:“奴家不信。”
云舒了解姜源,他此刻说的,定是真心话。但男人一向是言而无信的,她不会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哪怕那个男人对她表达过爱意,她也不会全信,将自己的一生交付于他。
“好!”姜源轻哼一声,“你不信是吧?明日我就带银子来替你赎身,这样你便只属于我姜源一人。”
云舒接过姜源递来的绣帕,擦干眼泪,一脸的不可思议:“真的吗?”
“千真万确。”姜源毫不犹豫点头。
云舒欣喜若狂,双手搂着姜源的脖子,任由他在她身上动手动脚。
相思刻骨心不见,只余旧恨埋风尘。
皮相肉相都可抛,内心坚韧是最好。
屋外传来一阵惊呼声,紧接着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姜源听后似有不悦,手上的动作一停,从云舒身上离开。
他坐在太师椅上,云舒正对着他,坐在他的大腿上。
“何人敢在我的雅间外喧哗,知道我是谁吗?”姜源咬牙切齿。
云舒安抚他,“兴许他们有要事要办,一时着急,忘记了公子也在这,这才打扰到公子雅兴。”
“还是你会说话,我房里的那些莺莺燕燕,都不及你一半。”姜源用指腹划着云舒脸颊,云舒含羞带怯低头。
云舒心里高兴,从他的怀里站起身,道:“眼下奴家心情愉悦,再给公子跳支舞吧!”
姜源满口答应,“好!”
云舒摆弄身姿,她的心情愉悦,是真心实意,眼下他们终于查到姜源的雅间,但却一无进展,错过真凶。
这样的结果,云舒想想就高兴。
姜源沉醉于此,逐渐忽视雅间外的嘈杂。
官兵却在此刻冲进雅间,来势汹汹,黑压压站了一片,将雅间围得水泄不通。
姜源是一个草包,害怕大阵仗,吓得双腿发抖,先前的气势全无。
云舒跪在地上,含泪看了为首的官兵一眼。
那位官兵长相温文儒雅,见云舒身着寸缕,脱下自己的披风,别过眼上前给云舒披上,温声道:“从今日起,姑娘不必流连于风月场所。”
他即刻换了一副神色,看向跌坐在太师椅上的姜源,出示令牌,道:“何喻之奉圣上令,查抄寻花楼,搜捕杀害朱成的刺客。”
一提到朱公子,姜源就来劲,嗤笑道:“一个姓朱的,何至于你大费周章?这哪里是奉圣上令,分明是假公济私,为自己的表兄打抱不平。”
何喻之无视姜源的阴阳怪气,他们是多年来的死对头,彼此说话夹枪带棒已是常事,何喻之见怪不怪。
其余的官兵此刻已将雅间搜查完毕,没有看见可疑之处,纷纷对何喻之摇头。
何喻之心里知道,姜源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本事。
他脸上挂着极为体面的笑容,拱手道:“例行公事,贸然打扰,姜公子见谅。”
能让一向傲气的何喻之低头,姜源颇为得意,摆摆手道:“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你这回。”
何喻之毫不在乎,吩咐手下官兵撤退,自己随即转身就走。
有一位官兵听了姜源这话,心里不舒服,非要去挑姜源的刺,从姜源身上看到云舒身上,终于让他发现一丝不对劲。
“等等,将军,我看这位姑娘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见过。”官兵扬声道。
何喻之脚步一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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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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