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正好是十年前,路宇刚来到我家。
当时泰安城正处在一个基建的状态,许多田地被征用了,许多楼房商品房起来了。
我家很幸运,分了几套房,原先的田地也还在。
只是我们家已经不种地了,地都交给别人来种。
路宇的妈妈,便是帮我们种地的人。
我叫她孃孃。
对于孃孃的记忆,似乎只有两件事。
一个是刚认识时,我才上幼儿园,她借住在我家(只有她自己一个人,那个时候我还没见过路宇)。当时她给我买了一提奶,是真果粒的。那是我第一次喝到里面还有可以嚼的东西的奶。
我妈妈不让我喝,她偷放到茶几底下,以为我看不到。
事实上我当时的智力和身高的确看不到,但我还是知道了那个地方有可以嚼的奶,并且隔三差五喝一盒,我妈妈好像也没有训我。
第二个印象是一个夏天,也是幼儿园时候,她给我买了一个雪糕,后面我记不清她去哪了,只记得我是一个人过的马路。幼儿园的我,捧着一个大大的雪糕,第一次独立过马路,结果可想而知,我摔倒了。雪糕被蹭掉了一些。
随后便是一个空白期,我妈妈说她跟南蛮子跑了。
一直到初中,我变得有些虚荣爱美了,她又突然出现了,带着路宇。
我常常想,为什么不是小学时候认识他。那个时候我很爱看书,很文静 。为什么不是高中时候认识他,那个时候我已经成熟了,懂得珍惜了。
或者,为什么不是现在,我们才开始认识,我们都各自成长好,只等着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对方。
可惜,我认识他时是在初中。
我正值叛逆,非常虚荣。把自己最坏的一面呈现给了他。
我爸爸在外面包工程,赶上了建筑行业的勃兴,基建事业的发展,赚得盆满钵满。
我妈妈自己开了个店,但她更大一部分的收入,是来自于店铺的租金。
我自以为我是个千金大小姐,蛮横无礼,在见到寄宿在我家的路宇时,优越感就更甚了。
对,初中时期的我就是这么幼稚这么中二。
路宇住在我家一楼,他的那个房间原本是留给我的,但因为给了他,我只能去了二楼住。
对此,我很不满,因为二楼只住着我一个人,我会害怕。
但是好像也别无他法,一楼三个卧室都有了主人,一个茶室又堆满了杂物也住不进人。
那时路宇好腼腆,不怎么说话,躲在自己屋子里。
我说让他去楼上陪我住时,他也只是抬抬眼又赶紧把头低下。
我爸爸不愿意他去二楼住,当然,在餐桌上他不好说这个话,是在卧室里,他跟我妈妈商量时,我听到的。
他说路宇是不是孃孃的孩子都不知道,那么多年了,那个南蛮子突然把孃孃找回去,是图其他也说不定。
而且我现在也是青春期了,怎么能跟一个男孩单独住在楼上。
说到这,我13岁来月经。路宇那个时候还像个小孩,长的瘦瘦小小的,也没有变声。
最后的决定是让路宇去住三楼,我还是住二楼。
没有跟爸爸妈妈住在一楼,但是路宇也没有跟他妈妈住在一块,我很满意这个决定。
三楼装修得很潦草,又热,路宇却好像很喜欢住。
当时三楼放了一台闲置的儿童点歌机,粉色的,小小的一个放在桌面上,里面只有儿歌,是我幼儿园的玩具。
我现在还记得那个滑稽的场面。路宇虽然也很瘦小,但能看出来不是个小学生了。他握着一个粉色的小话筒,按上面的卡通按钮,然后“数鸭子”“春天在哪里”几首歌轮番着唱。
他唱得很投入,神情认真,来回就这几首儿歌,也没有觉得腻。
我当时很混蛋,嘲笑他娘里娘气,他就不好意思再碰那个点歌机了,又老老实实缩回了自己的小屋。
他是小学毕业后那个暑假来到我家的,过了暑假,我们就要一起去上初中了。
初中第一天报到,我妈妈说店里很忙,让孃孃带我和路宇去学校。
我好生气,报到那么重要的日子她居然不陪我。
于是我一路都耍着脾气,孃孃就哄我,路宇缩在车后座,什么也不说。
很多个细节,我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愧疚。
我从爸爸妈妈的交谈中听到路宇是孃孃很多年前跟南蛮子生的,然后南蛮子经常打孃孃,又找了个小的,不让孃孃在家住了。
孃孃无奈,来了北方讨生活。我小学时,南蛮子又把她叫回去了。
后面的情节他们没有说,我猜的大概是南蛮子死性不改,孃孃便带着路宇又回来了。
当时在车里,我冲缩在最角落里的路宇说,南蛮子不要你,你就非得住我家来,现在还要坐我的车去报到。
很多个瞬间,我想起我当时说这番话的嘴脸,和路宇只是抬抬眼,不发一言的样子,还有孃孃强颜欢笑的样子,我都觉得我真是太混蛋了。
当时路宇会有多难过,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遇到一个自以为是的蛮横小姑娘。
路宇跟我在一个班,我们前后座。
后面的生活很平淡,我跟几个混混玩得很好,性格更加恶劣。
他毫不意外,一直拿第一。
我们的生日是同一天。
实际上,孃孃也不知道路宇的真实生日,只是为了好过生日,便把他的生日写的跟我一样。
我还记得我妈妈和孃孃,带着路宇去上户口的那一天。
虽然没有我的事,但我也跟着去了。
司机老彭是个很胖的人,以前也跟着我爸干工程,从架子上摔了,落了病,就专职开车了。
因为他胖,夏天又热,他就撺掇我去买雪糕吃。
孃孃给了我钱,让路宇领着我,去找超市买雪糕,她跟我妈妈去办手续。
办户口的地方不算偏,但附近也确实没找见雪糕。
大概是太想吃,我一直走,终于才找到了一个小超市。(当然也可能并没有走太远,因为老彭肯定不愿意我们跑远。只是可能我当时年岁不大,路在我记忆里就显得很长)
超市里有一只小狗,什么颜色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我在逗弄它的时候被咬了。
很痛很痛,咬在我腿上。
路宇使劲拉开我,把我护住。
我一直哭,但是也知道是我惹的那只小狗,也不能怪它。
店家要找我们家长,路宇哄我不要再哭了。
他当时只比我高一点点,低下身来,很小心翼翼地给我吹腿。
被咬过的地方变成了紫色,一个很小的牙印(狗本就是小型狗),渗了一点血。
我说,你要把血给我吸出来才可以,电视里被咬了都是这样的。
只是电视里演的是被蛇咬,我这是被狗咬。
路宇还是给我吸了。他哪里会吸,更多的是裹,而且我当时被咬过的地方应该已经充血变得很硬了,他也吸不出血来。
总之,因为我们两个的无知,我又多打了一种针。
路宇大概是觉得愧疚,那天明明是他拥有户口的一天,他却不怎么开心。
晚上的时候,他从楼上下来,蹲在我房间门口,倚着门睡着了。
我不知道他倚了多久,是第二天早上起床时,我推开门,他从倚着的门上滑下来,我才看到。
凭我当时不讨喜的性格,他大概也不是真的关心我晚上腿有没有再疼,大概只是害怕,心里惴惴不安。
十三岁的路宇,很懂寄人篱下的感觉。
我们的生日是同一天,所以过生日时,妈妈都会跟店家要两个生日帽。
到了那一天,孃孃总是几句话来回念叨:给路宇下碗面条就可以了,不用跟我一起过,不要给他买礼物,小孩儿懂什么过生日。
但是妈妈一直坚持我们两个一起过。
他的第一个生日礼物,是一个MP4。
我妈妈在给他挑礼物时,我说买MP3吧。因为我自己就有一个,当时我们还不能有手机,用MP3听歌看小说很方便。
而且大概是那个儿童点歌机给了他启发,他似乎很喜欢唱歌。
到了商场,老板给我们推的是MP4,说屏幕更大,还能放视频。
于是我妈妈给他买了MP4。
事实证明,他很喜欢这个礼物。
他给我唱的第一首歌,是TFBOYS的《爱出发》。
只有一小段。
当时我们两个窝在三楼,没有空调,一个落地风扇对着我们吹,他拿着MP4开伴奏,很认真地唱着。
他说他挺喜欢这个组合的。
当时我们都没有手机,偶尔玩一会儿电脑,我都不知道他在哪儿看的他们。
我不知道后来看到这个组合长久的不合体,他是什么想法,会不会想到我,远在大洋洲的我,然后说一句人事无缺,阴晴不定。
他的MP4比我的MP3大很多。虽然都是放在掌心的大小,但我的那个是一个小正方形状的,他的是长方形,屏幕是我的两倍大。
我总是拿他的MP4给老彭,让他帮我在里面下小说。
我那时候喜欢看**小说。
路宇又一副小受样,我就总是逗他。
他那个时候真的很害羞,我随便说几句,他就又低下头不看我了。
我问他小受同学在想你的三个男孩吗,他就怼我,说他只是在想歌词在心里默默唱歌。
他第一次遗.精应该是在15岁,但还没有过15岁的生日。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天,我看到他拿着内裤从三楼下到二楼,从洗手台那儿洗裤子。
三楼没有洗手间,他每次上厕所都要下到二楼,洗衣服也是。
那是第一次,我看到他早上洗衣服。
当时我从我屋子里探个脑袋,逗他怎么那么勤快,大早上洗衣服。
他不理我,很认真的搓着他的内裤。
羞耻心这个东西,我好像一直都没太有。
我妈妈开店很忙,我爸爸干工程也很忙。
我自己在家里,冬天的时候,经常晚上跑到三楼,去找他一起睡。
没有空调的三楼,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受得了的。
不过冬天又确实暖和。
我之所以觉得他遗.精是在15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15岁之后,他再也不让我去他房间睡了。
他还会锁门了。
他第一次锁门,我推门推不开,震惊地问他为什么会锁门。
他不说话。
他最擅长的,就是不说话。我一看到他一言不发,低着头也不看人,我就一肚子气。而我最擅长的,就是大闹一通。
最后孃孃从楼下上来,责令路宇以后不许再锁门。
但他还是照锁,我也不常去他的房间了。
孃孃应该也很为难。她知道路宇想要一个自己的空间,哪怕是不安空调,夏天里会很闷热的三楼,他住得也欢喜。
但我总是打扰他,所以他锁门了。
孃孃都知道,她知道路宇委屈,知道路宇不开心,知道我在无理取闹。可是她还是责令路宇不许再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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