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讨厌冬天,因为我非常怕冷。
路宇大概讨厌夏天,因为夏天的三楼非常闷热。(我猜的,他没跟我说过)
这件事情发生在他14岁的时候,当然我也是14岁。
我还是没有手机,怎么闹我妈妈都不给我买。
我的电子设备,只有我的MP3,还有路宇的MP4。
因为屏幕大,它已经间接成为我的了。
但我也有一点点良心,看完的时候还会把它还回去。
大概是十一月,或者十二月,总之非常冷。
没有下雪。泰安本就不常下雪。
我看小说到很晚,冷得睡不着。
穿着睡衣,拿上MP4,我上了三楼。
我从来没敲过门,这大概也是后来他锁门的一个原因。
进去的时候,我确信路宇已经睡着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隐隐有一点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可以看清一些轮廓。
我钻进被子里,把凉凉的脚伸到他腿间,他大概是醒了,或者还在装睡,总之没有反应,我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拿他暖脚。
我们住的房子在泰山下面,那个时候还允许有居民楼,不过现在出于保护景点的需要,也拆了一些了。
从他三楼的房间看出去,是可以看到泰山的。
因为离得近,并不能看清全貌。但树木的树枝,夜里爬山的人开着的手电筒,都看得很清晰。
不拉窗帘的时候,我喜欢在他床上窝着,看着窗外的树,巍然不动。
那一天晚上,跟平常的晚上没什么两样。
我照例暖脚,他照例要么真睡着了要么在装睡。
本来他是平躺着,我是侧躺着朝着他的。
黑夜里,他突然翻了身,对着我,睁开了眼睛。
夜晚里有一双眼睛,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那双眼睛会发出莹莹的紫光,那双眼睛里好像有一个小水洼,水润剔透。
他就这样看着我,很平静,眼底又很深邃。
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直到我害怕了。
我往后缩了一下,脚也从他身上拿下来。
我问他干嘛。
他不说话。
大概僵持了很久。一直被人盯着的感觉非常渗人。
我败下阵来,强行让自己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他,就假装他也没有看我。
后来我应该是睡着了,他应该是一直没睡。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我的脚被什么东西拉过,然后又碰到了一个很温暖的东西。
因为有了暖脚的东西,我就更加沉沉的睡过去了。
这不是一个浪漫的情节。
因为很多年后,路宇跟我说,我那时击败了他的自尊。
我只把他当成一个暖脚的,想进他的房间就进,想拉过被子来就拉。我从来没问过他,愿不愿意。
后来我一直跟他道歉。他终于不再那么沉默了,不再只是低着头不看人。
他跟我说没事,轻飘飘的,让我觉得,还不如当年,那个沉默的不看人的路宇来得郑重。
除了上厕所和洗衣服,他很少到二楼来。
有一次我痛经到不行,孃孃也不在,我就叫他。
大概是我声音里有哭腔,他从楼上急匆匆地跑下来,看到我只是痛经,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给我泡了杯红糖水,又把MP4拿给我,让我看小说。
但我痛到注意力已经不能集中,没有心思看。
我说能不能帮我揉一揉肚子,孃孃总是给我揉。
他很犹豫。
能看出来我确实很痛,但他觉得自己是个男生,不能帮我揉。
不过最后他还是帮我揉肚子了,他一般不会拒绝我。
很笨拙的手法,没有孃孃揉的舒服。
他蹲在我的床边,两只手在我腹部打转。
侧蹲的姿势很别扭,我说你可以坐上来。
他不愿意。
他懂事的帮我记着,所有男女应该有的泾渭分明。
尽管我总是在打破,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把红线重新画好。
14岁之后,他开始蹿个子了。
声音也变得好听了一些,至少我不会再拿他举例小受了。
一个成绩很好,长的也还不错的少年,开始有人给他送情书。
跟我一起玩的那几个混混中的一个,知道他住在我家,就非要来我家玩。
其实就是想看他。
那天她来我家,兴冲冲要看路宇的房间。
我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就是觉得这样很讨厌,不想带她看。
她不知道路宇住三楼,从一楼开始一个一个找。
当时路宇应该是在写作业,或者在听歌哼歌。
等到我那个同学上到二楼的时候,终于不耐烦,问我路大帅哥到底在不在我家。
我撒谎了,我说不在。
她应该也是觉得自己这样很羞,最后也没有见到路宇就走了。
我们吵了一架。我以后都不会跟她们这个小圈玩了。
等把她送走,我重新回到我房间时,却发现路宇就在我房间里。
他站着。
男生是不可以坐姑娘的床的。但是房间里还有椅子,他也不坐。
刚吵了架,我心情很不好,呛他,路大帅哥真会招蜂引蝶。
他还是不说话。阳光从窗子外面照进来,照得他很好看。高挺的鼻梁,还有一双永远水润的眼睛。
我确信,我也是被他吸引的其中一只蜂一只蝶。
那天我缠着他让他给我唱歌。
在我的房间里,开着空调,伴着蝉鸣,手掌里的MP4,还有我突然发觉自己的心意之后的羞涩。
后知后觉,太多的后知后觉。
他知道我那个同学是来看他的,可他一直不从房间里出来。
他知道我跟我同学吵架了,知道我同学走了,他又突然出现在我房间。
一直都很绅士,不坐床,不跟他说坐就会一直站着,即便是冬夜我主动跟他睡在一起,他也小心翼翼不会有其他多余的触碰。
还有,其实什么都知道的孃孃。
*
老彭这个人特别滑。比如他想吃雪糕了,就撺掇我也想吃,这样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吃。比如他帮我下载小说,我就从来不会跟他发脾气。
比如他知道,路宇在我家,是寄人篱下。
我有几天生病,不去上学。老彭就也借口生病,也不来接送了。(因为工资是照发的,他其实是想偷懒)
我爸爸说让路宇打车,给了他钱,他不收,孃孃也不愿意要这个钱。
后来孃孃自己出的钱,让他打车去学校。但其实他没有打车。
从我家到学校,还是有段距离的。他跑着去学校。
孃孃不知道,我爸爸妈妈也不知道。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把打车的钱用在我身上了。
我病好了,他带我去挑了一个纱裙,用他打车省的钱还有平时攒的钱买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送我裙子,自以为是的我把这当成他喜欢我的表现。
我穿着那个裙子去学校。进校门时外面套着校服,鼓鼓囊囊的,进了学校再脱下来。
一整天我都很臭美,被那么多人喜欢的路宇,却给我买裙子。
他坐在我后面,尽管买的时候他就已经说过好看了,我还是故意回过头去问他,好不好看。
他还是说好看。
级部第一送别人裙子,还夸好看,在当时中二少年的心里是个大新闻。
于是大家都说级部第一在追我。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喜欢他,还是因为我虚荣,我很享受这种被追捧的氛围。
晚上的时候,我说三楼太热了,让他来二楼睡。
我以为他会拒绝,跟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但他拿着枕头和被子来了。
他会敲门,会跟我说睡地。
他比我有礼貌。
我说如果你睡在地上,那我也去地上睡,反正我着凉了我痛经了,你就等着受吧。
于是他妥协,跟我一起睡在床上。
我问他是不是喜欢我,他不答,说了另一个话题。
他说班里那些人起哄的时候,我好像很愉快。
我说当然,毕竟被那么多人喜欢的级部第一,只喜欢我一个人。
他避开了我说的喜欢,很严肃的说我有点虚荣。
我经常被他牵着走。比如我明明是问他喜不喜欢我,现在却开始自证我不虚荣。
现在再评价我自己,确实很虚荣。
他问我有什么规划吗,这是我第一次听有人问我“规划”这个词。
我当然没有规划,我问他呢,他说他想上一中,想考山大。
他的户口从南方迁到这里,山东高考难度可想而知。
但我总觉得,他可以做到。
大概是因为,小小年纪,他就用了“规划”这个词吧。(笑)
夏天睡在一起和冬天睡在一起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冬天穿的衣服厚,两个人碰到一起也不觉得什么。而且就像他说的,我只是拿他当个暖脚的。
夏天,只有一层布料,两个人依偎在一块,就会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暧昧。
我偷偷碰他的手指,抓着另一个人的手的感觉非常让人心悸。
他放任我抓他的手,平躺着也不动,带着耳机听他的MP4。
合格考之后,他除了用MP4听歌,还用来听英语。
他的英语应付笔试可以,但是口语有些问题。
他让我教他说英语。
我说我一个末考场的人教你一个一考场的人说英语?
他沉默。
我现在觉得,他说我虚荣,他又何尝不是自尊心太强。
我把我的点读机给他,还有小时候我玩的一些会讲英文故事的小书也给了他。
他的英语有没有进步我不知道,毕竟我们考试都是笔试,中式英语也可以做个高分。
我的英语却飞涨了起来,因为这个时候,我妈妈开始筹备我出国的事了。
那一天我爸爸组了个饭局,我跟妈妈在饭桌上,听一个叔叔吹牛B。
我坐在我妈妈旁边,菜也没吃几口(菜好像都是那个叔叔点的,实在是很难吃),强行装礼貌听那个叔叔讲他的辉煌经历。
听累了,我妈妈也不允许我离席。
后来这个吹牛B叔叔确实帮了我不少,我能来澳大利亚,他也从中间搭了线。
等到晚上终于回家,我如释重负,跑到三楼又去找路宇。
从他遗.精之后他就开始锁门了,我也不再经常上去找他。
但是那天,我明明很累了想睡觉了,还是兴致冲冲地跑到了他房间。
这回我敲门了,他拖着拖鞋来给我开门,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明显有疲倦。
已经十点之后了,他还在挑灯夜战。
我吃惊,我说不是吧,今天作业也没多少啊你还没写完?
他不语,然后我拿起他写的题看,上面写着高中两个字。
大学霸兼大帅哥路宇,已经超前预习,初中还没毕业,就做起高中的题来了。
我躺到他床上,一面翻过被子来往身上裹,一面抱怨今天那个吹牛B叔叔有多能说,快把我说晕了。
他冷脸站在床边,喝令我从床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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