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只哈巴狗。”
陈轻舟面无表情重复:“仅它们的吃食便足以维持三个村庄人们的生存。”
陈浮休耸肩,低头微笑着玩弄哈巴狗的前脚:“我不在意他们怎么狗叫。”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是想以此引申出姨父姨母的贪腐。”陈轻舟说,“你最好将狗都卖出去,所得的钱用作慈善,以总统的名义,施粥、义诊,再出席几场活动,外交、国事、慈善,饰演一个爱心、活泼、机敏的小少爷,不给他们留下把柄。”
陈缬一锤定音:“就按轻舟说的做。”
陈轻舟又看陈缬:“还有姨母的金鱼,也不能留。”
“为什么?这不可能。”陈缬皱眉。
“姨母最好听我,”陈轻舟说,“如果您希望自己的政治生命不被腰斩的话,据我所知有许多人对您不满——”
金发碧眼的男人怒气冲冲地进了客厅。
“您最好向我解释,为什么一位军官持枪带着士兵闯入我的房间!”
陈轻舟笑了笑,偏过头去,手撑着下颚,低头,拿银勺搅晃着咖啡。
陈缬合了合眼,笑脸相迎:“公使先生,请您说得详细一些,我并不了解内情。请您先坐下吧,您想喝咖啡还是茶?”
公使生硬地说:“我需要一个解释。”站立不动,“那位军官带人闯入了我的房间,他说,贵公子失踪,您下了命令要人挨间搜查。”
陈缬点头:“请您理解一位母亲的心。”
“我能理解您作为一位母亲的心,可他没有敲门,没有通知,没有给我们反应和整理衣着的时间,什么都没有!我和我的女伴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看着他们野蛮、粗鲁、无礼的翻箱倒柜,整间屋子变得一团糟!”
“真是糟糕,我能理解您的心情,公使先生,”陈缬说,“私人空间被人闯入的确让人无法忍受,但我下的命令只是让他们搜查,希望这并不会影响到你我二人的友情,”陈缬一顿,“我做什么才能平息你的怒火?”
公使面色缓和了些:“我所要求不高,让那个军官给我道歉。”
陈缬松了口气,对管事说:“请李副官过来。”
李副官来时腰带上还佩着枪,他对公使说:“我只是执行命令,先生。”
“执行命令?”公使讥笑着说,“你所谓的执行命令,便是踹门而入,让那些土匪——”
“——士兵,先生。”
“好的,军官,是士兵。那些士兵像土匪、野蛮人一样闯入——”
“——执行命令,先生。”
公使不禁笑了:“您管那叫执行命令?”
“执行命令,先生。”李副官始终不卑不亢。
陈浮休看了一会开口:“此事因我而起,也应因我结束,不如让人草拟一份单子,公使先生若有损失由我赔付,您看如何?”
公使沉默片刻:“看在你的面子上。”
陈浮休莞尔一笑,落落大方伸手:“引见你认识几位淑女?”
公使回握:“感激不尽。”
两人相视一笑。
陈浮休扭头对李副官说:“好了,让人将公使先生的房间复原。”又对公使说,“抛下你的女伴,我们跳舞,在小舞厅等我,我一会就来。”
李副官、公使离开,陈浮休垂眸拿起一方帕子擦手。
陈轻舟说:“滑头。”
陈浮休耸肩:“我想我所做出的贡献与牺牲足够留下我所有的哈巴狗。”
“你只能留下一只。”陈轻舟说。
“他跳舞跳得很糟糕,常常踩到我的鞋,愚蠢的公使先生。”
这位公使素有‘舞会国王’的美称。
陈轻舟沉默片刻。问:“他跳的是男步还是女步?”
陈浮休诧异地看她,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女步。”
“那么便是他不擅长跳女步。”
陈浮休说:“如果他想和我跳舞,那便必须得跳女步,如果想参加舞会,那便必须遵守我定下的规矩。”
陈轻舟说:“被宠坏的少爷变成了被宠坏的公子。”
陈浮休耸肩:“我需要去赴约了各位,再见,我会留下三只小巴。”
陈浮休离开。
客厅里只剩陈轻舟、陈缬两人。
陈轻舟说:“再这么下去不行,他不该过早的参加社交活动。”
陈缬反问:“让他在学校里读书?他坐不住的,社会是最好的学校。”
“他需要一些同龄的朋友,而不是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陈缬笑了:“费洛蒙先生听了会气晕的——最年轻的外交团团长被你贬得一文不值。”
陈轻舟说:“我宁愿他和工人农夫在一块,也不愿意看他和一群华而不实的家伙在一起,除了显赫的家世他们一无所有,和工人在一起他能学习一项技艺,和农夫在一起他会知道如何通过劳作填饱自己的肚子,而和外交使臣一块,他除了掌握一些糊弄人的漂亮话以外。什么都不会。”
“我宁愿他饿死。”
“是会饿死,”陈轻舟说,“没有农夫便没有粮食”
“一个外交官的价值远远高于一个农民。”
“外交官之于农夫,恰如自行车之于鱼;农夫之于外交官,恰如母乳之于婴孩。”
陈缬耸肩:“农民有成千上万,而外交官只有一个,人家不会因为你是农民而敬重你,却会因为你是外交官而礼让三分,孔夫子不是说士农工商吗?士排第一。
“这句话是管仲说的。”
陈缬无所谓地拨弄指甲:“意思到了便行。”
陈轻舟说:“农夫可以失去外交官,外交官却不能失去农夫,一个农夫和一个外交官同时失踪在一个廖无人烟的森林,农夫可以凭借自己的技能生火、做饭、种地、搭建临时的住所,等待救援,而外交官的三寸不烂之舌没了用武之地,连生火都不会,这时他华美的衣袍便成了累赘。”
“可亲爱的,”陈缬说:“一个农夫失踪并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而一个外交官不见却会引起轩然大波,很快被人找到。”
陈轻舟回敬:“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假模假样的寻找,实际并不采取任何行动,待一两个月以后宣布你的失踪,然后顺理成章的迎接新一任的领导,你只能靠自己。”
陈缬未置可否:“自立是件好事,但对人性不要太悲观、失望。”
陈轻舟回答:“大清亡了,现在是民国,没有皇帝。”
陈轻舟举杯,白色的杯子,内盛着咖啡,身后是西式典雅的客厅,一饮而尽,中式古朴的茶室,跪坐,黑色的杯子,内盛着绿芽茶水,陈轻舟含笑放下,称赞一声“好茶”,一方席榻,中隔着长几,身左身前身右依次跪坐着周子健、格林、刘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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