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总会对你的行为过多恶意揣测,尽管我已经习惯,并且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可当我得知他们既然认为我是谢随之遇刺一事的幕后黑手时,我还是不由得——”
陈缬手不自然地颤抖,一切在未尽之言,陈轻舟从她手中接过相册合上递给用人。
“您感到什么?”刘易斯追问。
陈缬没有回答。
她轻轻开口:
“谢随之怎么会遇刺了?
“他与人为善,是个好人,是一个好官,他勤俭,他勤劳,他每天只睡六个小时,全天工作,从不停歇,从不收取贿赂,甚至自掏腰包办事,接触过他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即使不认识他的人也都久闻他的美名。
“怎么会有人刺杀他、刺杀一个对人绝无伤害之心的好人了?
“我不相信。
“可后来,谢随之的秘书向我电话,市长登门向我请罪,我明白,这是真的,即使我不相信、不愿相信,这也是真的。
“我几乎便要被击垮,”她从用人手里取过真丝手帕,攥在手里,“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可亲情是真的,但当我想到那些等待我的因为战争失去父母、嗷嗷待哺的孩子,等待我会见的记者、外交官、慈善机构等宾客,等待我回复、撰写的信件、稿件——”
“你看过我为《太平洋时报》写的文章吗?”陈缬突然问。
“看过。您写得很出色。”
陈轻舟喝着咖啡,深藏功与名。
陈缬放心地说下去:“我不仅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更是中国的第一夫人,有许多人需要着我,有许多事等待我,我不能因为个人的情感而耽误国家大事。
“我不忍地告诉浮休这个消息——如果我知道告诉浮休后他会做什么,我一定不会这么做。
“浮休很爱他的哥哥,我说过,他们兄弟感情很好,所以浮休不顾一切,也要去找他,他和一位副官、一位侍卫官驱车前往谢随之所在的医院,可是——”
陈缬紧紧盯着刘易斯:“发生了车祸。”
“车祸?”刘易斯笔下记述一停,抬眸看她。
“没错,车祸。开车的侍卫官当场死亡,副官护住了浮休因此受了重伤,至今昏迷不醒,而浮休,上帝保佑,他只受了点轻伤,胳膊骨折。”
陈缬缓缓的,流下一滴晶莹、饱满的泪,她任凭这滴眼泪流下,完全流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擦拭脸颊。
“或许因为我很虔诚的侍奉上帝,不仅浮休只受了轻伤,谢随之也奇迹生还,我去医院探望谢随之的时候,他仍不忘公务,他看见我,不顾身体,便要请安,我连忙制止住他。
“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忘记对母亲应有的礼数。
“谢随之因为没能请安而感到很抱歉,他告诉,他状况很好,不日便可以复出,然后说了许多宽慰我的话,希望我不要为他担忧、着急,在这场二十分钟的谈话里,他没有一句话、一个字是不满、抱怨、恼骚的。
“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刺杀他了?”
陈缬垂下眸,手握着帕子擦拭眼下的泪水,可是帕子并没有湿,她一时没有说话。
陈轻舟眼神示意刘易斯:可以开始提问了。
刘易斯握着他的蓝色钢笔,问:“谢先生有没有提起令他担忧的人,或者是事了?”
陈缬一愣,抬眸,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极快地又低下眸,几秒后说:“有,梁劲松,他和我提起过。”陈轻舟看了眼她——“梁劲松强烈的反对他,认为他太温和了,他们发生了争执。”
“可据我所知,梁劲松在上海,谢随之留守南京,在昨天七点才到达的上海,到达后遂遇刺,两个人似乎没有空间发生直接矛盾。”刘易斯问。
陈缬握着帕子擦拭眼下,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可以窥视的心灵之窗:“谢随之很少向我倾述,怕我为他担心,所以即使倾诉也只是点到为止。”
“您的意思是,您是从谢先生口中得知此事,谢先生只是告诉您,因为意见不合,他与梁劲松发生了争执?”
“是。”
“那有没有人能证实这件事是真的?”
“谢随之从不愿让别人知道这些,宁愿自己受委屈,忍让别人,为了党、政府、国家,而梁劲松,”陈缬迅速抬眸看了眼刘易斯,“梁劲松的父亲是三军大元帅,和我丈夫情同手足,我因此听过许多关于他的事迹。”
“您可以说一两件吗?”
陈缬道:“梁劲松从小跟着父亲在军营长大,有次他和士兵外出打猎,与另一个士兵共同射中只鹿,他们各自认为自己应该获得这只鹿,争执不下,便有人提议他们比赛射击,谁赢谁便能得到这只鹿。
“梁劲松和士兵同意了。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比分僵持不下,士兵先射出最后一枚子弹,轮到梁劲松,可是,意外发生了——
“梁劲松射出最后一枚子弹,子弹正中士兵的胸膛。”
陈缬没有再说下去:“这便是我了解到的全部,我不希望因为我的想法而干扰到你的判断。”
惺惺作态。陈轻舟面无表情喝了口咖啡。
果不其然,陈缬又说:“但我至今无法理解梁劲松为什么要为了一只鹿而射杀一位年轻士兵,他的父亲是三军大元帅,那只鹿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不是吗?”
刘易斯静静听她说完,问:“可是,梁劲松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如你所说那只鹿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没人知道。”陈缬彬彬有礼地说,“没人敢去触他的霉头,即使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他手里有枪,我曾听人说他用他的枪杀了一个陪他四年的副官,就因为副官和别人多说了两句话。”
“有什么能证实这是真的吗?”
“我想不能,没人敢去触他的霉头。”
刘易斯便在本子上记下一笔。
“那您认为梁劲松与谢随之遇刺一事有关系吗?”
“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能证实。”
“您有注意到谢先生与同僚,或是家庭成员间关系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陈缬矢口否认,“谢随之一向与人为善,他与同僚相处和睦,对我、浮休、轻舟以及他父亲也多有关心,十年如一日。”
“政府是否已经锁定凶手身份了?”
“我们正在全力调查,如果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媒体。”
“您觉得此事是否会影响中日两国关系,或国内派系平衡?”
陈轻舟便要站出来打断,想,刘易斯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陈缬挥了挥手,制止她:“国内上下一心,并无所谓派系,至于是否会影响中日两国关系,”陈缬一顿,“我记得你是全程报道了淞沪战争的记者?”
“是,夫人。”
“你见过那些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中国百姓?”
“见过,夫人。”
陈缬温和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自己宽宏、大量的原谅了他。
刘易斯也没有,他合上本子站起,欠身:“我想我没有问题了,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接受采访,夫人。”
陈轻舟起身相送,走在送别的路上,她问刘易斯:“你觉得这次采访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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