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向前一步步推进，如今已经入冬，外面的草木凋零，树叶在空中打着旋，随后落满一地。
卜梓渝眼睛虚盯着某处，巨大的痛感侵袭整个身体，他没有叫喊出声，他也早就过了适应期。
程瑰柔将手里的银针拔出，看了眼他颤颤巍巍的指尖，转身将一旁的药端给他，淡淡说：“你痛可以直接叫出来，虽说你第一天的叫喊确实挺渗人的，但总体来说，听着还是蛮让人心情愉快的。”
卜梓渝喉咙如火在烧，他全部的意志都在抵抗浑身的剧痛上，根本没有听清程瑰柔说的什么，这样也好，左右不会是什么好话。
见他没有反应，程瑰柔眉眼如画，脸上逐渐浮起一个微笑，轻声说，“没关系，姐姐喂你。”
说完上前两步，将衣袖往后推了推，刚打算将人嘴掰开，手里的药却被人直接劫走。
“不劳烦瑰柔姑娘，我来就好。”
程瑰柔：“……”
谢承云将人轻轻的扶起，慢慢的将止痛药给人喂下。
这几天，除了去外面寻药，谢承云几乎全程亲自盯着，仿佛一个不慎，回来人就没了……
程瑰柔无语，倒也不用这么防着她，既然答应要救人，她就不会真的把人玩死…
不过都无所谓，今天的治疗很顺利，时间还剩很多，正好可以出去见见师傅。
程瑰柔：“既然没事，在下告辞。”
说完干脆的直接动用轻功从窗户处消失不见。
——
程瑰柔带着帷帽走在人群中间，一个孩子跑过来绊倒在地哇哇直哭，程瑰柔俯身将人拉起来，顺便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块糖。
小女孩站稳呆萌的眨着眼睛，有些羞涩的望着她，“谢谢姐姐，姐姐你是仙女吗？”
程瑰柔将手里的糖塞进她手里，摇摇头，语气故作恐怖，压下嗓子道：“不是哦，姐姐是专吃小朋友的妖怪哦。”
小女孩愕然的瞪大双眼，有点被吓道，程瑰柔笑出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说：“别害怕，姐姐不吃你这么可爱的小孩，你娘亲来找你了，快回去吧。”
“哎哟，阿萌，你跑哪里去了，可把娘亲吓坏了你知不知道！”一个妇人慌忙跑过来将小女孩圈进怀里，心有余悸。
小女孩瞪大两只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娘亲，声音稚嫩：“娘亲，你看，仙女姐姐给我的糖。”
妇人满脸疑惑：“哪来的仙女姐姐？”
“就在这啊。”小女孩回过身向后指去，可惜身后空无一人，小女孩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妇人担心的瞅着女儿，看着她手里攥紧的糖果，蹲下身诱哄着说：“乖，你把这个糖给娘亲吃好不好，娘亲好久没吃过糖了。”
“好~”小女孩高兴的把糖递给娘亲，妇人低下头赶忙将糖塞进袖子里，这两天镇上总是不安宁，她要把阿萌看紧一点，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好心了？”靠窗看着下面母女两慢慢走远的身影，紫忧总感觉这般做派不像是自家徒弟所为。
程瑰柔坐在一旁手里拿着糕点慢慢的吃着，闻言还真用心的想了想，“大概……是给自己积善？”
紫忧：“你信这个？”
程瑰柔被逗乐了：“不信吧。”
紫忧看了眼自己的这个徒弟，她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感觉这姑娘有点没心没肺，直到现在，她依然没有改变当初对她的看法，只是偶尔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感觉自己其实大错特错。
“梓渝在你这？”
程瑰柔顿了顿手里的动作，好奇的望向师傅：“你怎么知道？”
紫忧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是气定神闲的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两口，随和的问道：“没死吧？”
这应该是在问，人有没有被自己整死？
程瑰柔眼带笑意，缓缓道：“那不能够，师傅当初不是也挺烦他的吗，干嘛还关心他的生死？”
没错，这位便是她当初拥有活菩萨心肠的那位师傅，只可惜，菩萨心肠喂了狗，现在倒有些铁石心肠了。
紫忧轻叹一声，似是无奈：“当初要不是你刺激他，他也不会发疯，好好的一个孩子，没事就癫狂，把我种的灵草全铲了，你也别幸灾乐祸，其中有你一半的功劳。”
程瑰柔撇了撇嘴，并不在意，“我这是让他多活动活动筋骨，有助于身体的恢复。”
这事还要从把卜梓渝救回去说起，她本想着既然救都救了，就把人治好，中途还收了一块玉佩当做给自己的报酬，只可惜这人不领情，大夫最讨厌的就是不听话的病人，于是她三天两头就逼着他吃下给畜生才会用的麻痹药物，这人以为自己逼他吃的是毒药，每天都忍辱负重般对她恶语相向。
等他身体好点了之后，两人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紫忧在中间横着，对两人的耐心一度低至零度……
“你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打听他？”
紫忧：“不尽然，近日吴国那边动作频频，你应该也听到了些许风声，我只是过来给你提个醒，万事当心。”
程瑰柔可不认为紫忧大老远跑过来只是为了给她说这些废话的：“还有呢？”
紫忧手指在桌子上蜷了蜷，半晌没什么表情的说：“你的司悠师傅前两天说想过来看看你，人不见了……”
程瑰柔蓦然抬起头，眼神冰冷，开口问道：“什么叫人不见了？司老头什么时候说过要来看我？”
“他说想给你个惊喜，”紫忧顿了顿，慢慢的张口：“他说过不了多久会给我们传一个喜讯过来，然而我们等了数月，给他传过很多信，最终都没有得到回复，我们慢慢地开始意识到，司悠可能出事了……”
程瑰柔的面色冰冷阴沉，整个人开始变得有些怪异，可是说出的话，却出奇的冷静：“他最后一次跟你们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紫忧：“两月之前，澹州。”
程瑰柔明白，如果不是用尽了办法，实在找不到人，师傅们绝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把消息告诉她。
内心开始浮起密密麻麻的痛，一瞬间，她的眼里只剩下疯魔。
她努力的控制住自己高涨的情绪，逼迫自己回归冷静的状态，这样的事她做过很多遍，很快，她的眼里恢复清明。
她抬起头，平静的看着紫忧，声音冷漠：“我去找。”
紫忧沉默了片刻，轻轻说：“好。”
她们找了很久，在她们心里，已经不强求司悠可以平安归来，可是她们再三考虑，还是决定要将这件事告诉程瑰柔，不可否认，柔儿的手段必定会比她们残酷许多，以柔儿的精神状态，发生任何事都是不可控的。
但这件事她们都没有资格瞒着，至少不要以通知的姿态去告知程瑰柔，这样太过残酷，她们看着程瑰柔长大，太过于了解她，至少在一切还有转机的时候，让她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挽回，即使是最差的结果，落差也不会大到让人崩溃。
程瑰柔将桌子上紫忧带给她的药草收好，随后告别消失。
紫忧独自坐在窗边，良久轻叹一声，罢了，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希望司悠可有撑到瑰柔找到他的那一天……
程瑰柔没有急着回宫，现在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太阳挂在一边，将落未落，她沿着一条条陋巷，试图找到些那人的蛛丝马迹，可是一路走来，什么都没有。
小时候司老头会偷偷将自己从府里偷出去，然后牵着自己四处乱逛，她很不老实，总是跑丢,司老头就约定好一个印记画在墙边，顺着印记就可以找到他……
这种方法，直到自己长大不会再迷路，司老头依然会在约定的四周打上印记，他总说世事无常，这一次还真是乌鸦嘴成真。
程瑰柔不知道自己找了多少条巷子，等反应过来后，天色已经漆黑一片，冷月泛着清光，她微微晃神，随后加快脚步回宫。
穿过几个巷子，她隐隐然感觉不对劲，这里的血腥味太重了……
就在程瑰柔踏出巷口的一瞬间，一团血肉模糊的重物突然砸至她的脚边，她微微皱起眉，停下脚步，随后思忖片刻，蹲下身子靠近查看。
她将那团东西翻了个身，却在看清的一瞬间睁大了双眼。
熟悉幼嫩的脸庞让她止不住发抖，她的大脑停滞半刻，一时蹲在地上没有动作。
这是……阿萌？
“啊啊啊——”一瞬间，尖锐的声音冲破黑夜，嘶吼的、绝望的、咆哮的，乱作一团。
程瑰柔缓缓站起身，向前踏出巷口，外面厮杀一片，血光冲天，满地残肢尸骸，她的五脏六腑开始泛起恶心，耳边耳鸣的厉害，一个妇人从混乱中跑了出来，与她擦身而过，踉踉跄跄的扑到她身后之人的身上……
她将躺在地上的女孩不知所措的抱在怀里，情绪崩溃，嗓子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阿萌，阿萌！你别睡，你醒醒，阿娘，阿娘带你去找大夫，你回答阿娘一句啊！求求你了！”
……
可是没有回声，全是一个人的嘶吼——
明天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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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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