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抱香死

在白刃死亡这件事上每一个的节点都像是巧合,但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巧合,圆上了这件事所有的轨迹。

白刃是在茅房边撞上的温若兰和纪灵言,小寺的茅房在后院那里,后院不远处就是崖边,茅房附近栽了几棵梅树,这个位置选的,既通风又有花香净化,可真是个好地方。

白刃打着哈切出来上厕所,冻得他直哆嗦,凛冬寒风直接把他冻清醒了他看了眼茅房边的梅树,真想就在树下尿了就赶紧提上裤子回房,但是他怎么也是个有素质的人!于是乖乖的去了茅房解手,出来时还颇有闲情得准备摘枝梅花回去赏玩。

可他刚出茅房便撞上了他这辈子怎么都不想再看见的两个人————温若兰和纪灵言!

人被逼到绝路上时会想些什么?

那晚酒馆见面,纪灵言本来就怀疑突然出现的李轻酒和白刃,且他两不仅武功高强,身份也是神秘,是从未在江湖上听说过的无名无姓之徒,骤然出现在这边陲小地,怎能不让人生疑?

更别提李轻酒开口第一句就识出了温若兰的真实身份,因为本就是存着见不得人的心思离开的温家,温若兰和纪灵言并不想遇到任何能认识他们的人,可惜两人刚刚借着捉小偷的由头来到这边塞之地时,突然杀出一个白刃来,偷走了《无敌》。

那晚温若兰和纪灵言寻着白刃的踪迹追到了客栈,泄愤一样杀了整个客栈里的人,偏偏就是没有抓到白刃,也不知道他跑去了哪里,他们也不知道白刃具体身形长相。

白刃偷盗《无敌》那日,虽然未被温若兰和纪灵言识破身份,但还是不慎中了千丝万缕**毒,这毒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特点,就是中毒之人身上会发出一种特殊的味道,有一种小虫可以闻着这个味找过来,只是这味道初时不显,必须等毒素彻底浸泡了中毒者的心肺才能被小虫子闻到……大概三日以上。

虽然现在无法通过虫子找到白刃,但是纪灵言和温若兰还是怀疑着各种可能的人,像李轻酒和白刃这么神秘且实力强大的两个人,也成了他两的怀疑目标,但是没想到第二日白刃和李轻酒就离开了客栈,后来她们通过虫子追踪着白刃的踪迹,却不熟路况,而且满天风雪路也难走,两人迷失了方向,历经艰辛,才来到这苦海清修的小庙中。

温若兰瞪大了眼睛,看着虫子向着白刃飞去,颤着声音开口:“你就是白刃吗?”

白刃点了点头,他倒是不慌不忙,漏出一个潇洒的微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子大名就是白刃。”

可是他握着梅花的手怎么正在不可控制的颤抖。

人被逼到绝路上会怎么做?

白刃生命危在旦夕,但他却挑衅得看向温若兰,毫不惧怕,正面迎上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大小姐出招吧。”

在山崖中受伤,风雪交加的天气,甚至是身边人不经意的埋怨,迷失的路……让温若兰这个大小姐,再不复往日的容光焕发,她看起来多了太多憔悴,乌黑整洁的头发如今是乱糟糟的,贵重的衣服料子如今也多了很多破损,不过温若兰的小脸依旧紧绷绷俏生生,面上眉飞色舞的霸道刁蛮气变成了如今对白刃的怒气。

不等白刃话语音刚落地,温若兰猛地掷出两只飞刀,飞刀擦着风,劲劲得射在了白刃身上,白刃内力亏空,闪躲不及,只勉力拿起手中那枝梅花挡住飞刀。

可是他如今形同常人,如何挡得住温若兰的用力一击?

那枝梅花落了地,白刃伤口处开始往出流血,正好滴在了一瓣梅花上。

他清了清嗓子,铁锈味在喉咙舌苔处挥发,白刃吞咽回去从喉间上涌的血,努力扯出一个好看的释放魅力的笑容看向温若兰:“温大小姐,在下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不过死前能否让我留两句遗言?”

温若兰见他无力反抗,也不急着把他弄死了,走到白刃身边,狠狠踹了他两脚膝盖,听着白刃闷哼一声跪下后,居高临下的看着白刃道:“那你说两句呗,有意思的话我让你再多说点,没意思现在就死吧。”

白刃在她眼里就像一只随时踩死的蝼蚁。

白刃流着血的嘴角扯出一个微笑,莫名有些惊骇,他看向温若兰身后的纪灵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您的这位表哥……对您却并不是真心。”

温若兰啪的狠狠甩了白刃一个巴掌。

“让你说遗言,不是让你来污人清白,挑拨离间的,不想活了我现在就能送你去死。”

纪灵言一直以来的忠心耿耿,舔狗行径,让温若兰无比信任他对她的感情,因此,骤听白刃的话,温若兰只觉得无比可笑,她现在只想弄死面前这个造谣的小人。

白刃挨了一巴掌也不恼,他扬着头看向从出现在这里就一直沉默的纪灵言,直接质问道:“上个月17日,你在哪里?”

纪灵言心头一跳。

但他面上不显,不动声色得观察了一下温若兰的表情,见温若兰没有异样,才佯装忘记,摊开了手无奈道:“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早忘了。”

“那我帮你记起来,上个月十七日,你在挽香楼找妓女。”

“白刃!”纪灵言陡然拔高声音,“你以为你两句造谣就能活下来吗,表妹,若兰,你快点杀了他,让他交出《无敌》,绝不能再纵容这种油嘴滑舌,花言巧语的小偷活下去。”

“油嘴滑舌,花言巧语,哼。”白刃咀嚼了这几个词,他嗤笑了一声,“这几个词你还是用来形容自己吧,老子可从不骗女人,还是对你托付一腔真心的女人。”

“上月十七日,纪灵言你去了哪里?”温若兰突然发难,她手中金丝鞭颤颤,温若兰回眸直视纪灵言。

纪灵言叹了口气,低声下气的渴求道:“我真的不记得了,现在要紧的是先搜他身,让他把《无敌》交出来,回头我再给你解释好吗?”

白刃翻了个白眼:“大哥,你蠢猪吧,我都没带武器,秘籍怎么可能带在身上啊。”

温若兰没有理会纪灵言和白刃,她猛一甩鞭,抽向纪灵言,纪灵言好像是闪躲不及一样,这一鞭子正好抽到他颊边,颊边瞬间流了血。

纪灵言故意拿受伤的脸颊对准温若兰,垂眸有些可怜巴巴的说:“表妹……”

他知道自己这幅样子最令温若兰心软,虽然从小到大他用这幅样子对着温若兰次数很少,但次次都成功,他笃信,温若兰这次也绝对会心软。

温若兰果然有一瞬间的愣神,就是这个功夫,纪灵言猛地砸向温若兰后颈,温若兰武功实力本就在纪灵言之下,且因为一时错愕,没有躲过分毫,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在地上。

纪灵言这招有所保留,温若兰虽受了伤,但没有危及生命。

温若兰嘴角翕动,她想说什么,但是这位日日相见的最亲近之人如今竟是如此陌生,千言万语的质问,堵在了唇角边缘。

招妓为真,背叛为真,温若兰虽没有眼见为实,但是多年累月相处,她自认为了解纪灵言,纪灵言聪慧异常,记忆甚好,一个月内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忘记,因此白刃那句上月十七日一出口,她联想到纪灵言那日的不对劲,立刻就信了那句话大半。

温若兰脸上因为受伤苍白,但是她眸中怒火闪烁,又硬生生气出了红晕,白刃注视到了这一点,突然觉得这小姑娘很可爱。

“《无敌》在哪里?”

纪灵言质问白刃当耳旁风,被纪灵言掐住脖子时他脑海里突然走马观灯一样闪过了很多一闪而过的从前事,小时候家境富裕幸福的时候,那会儿也有一个温若兰这样脾气很大的女玩伴,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当了杀手后,似乎回不去普通人的身份了,他手下一条条命,都在提醒他要做个冷血无情的机器,做一个完成任务的杀人机器,他不能生出感情,不能生出愧疚,那是懦弱,那也是致命的危险。

他不想再做杀手,可是他除了做杀手,还能有其他身份吗,他想要回到阳光下做个普通的平凡人,可是他连做人都难,更何况是平凡人,这对他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白刃无论如何,都得承认一件事,手中的人命提醒他,他无法做普通人。

哪怕他一直追求着平凡的娶妻生子的生活,可那也都是奢望,他不能再有平凡人的感情,也不能再有平凡人的泪水与血肉。

白刃从纪灵言手下挣脱了出来,因为缓过来的温若兰和纪灵言对打了起来,她招招下的是死手,恨这个欺骗他感情的男的,她已经意识到,纪灵言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温家的《无敌》,纪灵言是什么原因什么心情她不想了解,只想用他的死亡来慰藉自己蒙受的欺骗。

打斗间,温若兰渐渐不支,承受不住纪灵言的攻击,但她仍在死死纠缠,纪灵言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对着温若兰出招有所保留,因此两人打斗的拖延了好一会,白刃观两人对战,明白迟早打完,纪灵言马上过来就会继续逼自己交出《无敌》,那时自然自己也没有活路,李轻酒那时候不一定能回来,他有了一个冒险的想法。

……

白刃仔细观察,找准时机,在温若兰和纪灵言纠缠间,靠近悬崖边缘时,一起拉了他们两个坠了崖。

白刃拉着纪灵言和温若兰急速下坠,他无视纪灵言和温若兰的尖叫,他的意志全用来抓着二人不放,不给他们任何求生的可能,他们一起往着最深处的崖底坠落。

风中传来苦寒,仿佛在哀悼白刃温若兰纪灵言三人的死。

高空下坠时,白刃恍恍惚惚的想:“李轻酒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我留下来的《无敌》,到时候他若成了天下第一,毒应该就会解了吧。”

他直到死时,还在想着他的朋友。

等到李轻酒回来时,只能见到崖边残留的几枝被白刃摘下来的梅花,打斗间,梅花花瓣也被踩碎了一地。

清风拂过山岗,似有梅香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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