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找不到任何踪迹。
哪怕是尸体的踪迹都没有找到。
李轻酒已经在山下找了五次,他走过了各种可能的路线,依然没有找到白刃他们的踪影。
第五次时,苦海沉默得跟着李轻酒一起去寻找了,可惜老天爷没有眷顾他们丝毫,他们这次依然无功而返。
崖底只有厚重的雪花,鞋子踩上去一踩一个坑,沙沙的,李轻酒心里笼罩着一层深深的悲伤,是白刃的死亡带来的抹不去厚重的伤痛,生离死别的情景他经历过众多,可是自从母亲去世后,他便再也没有如此伤心过了。
雪下面是尖锐粗粝的乱石,李轻酒突然撑不住一样,跪在了雪地里,连日来的疲倦击倒了那个白刃眼里向来无所不能的李轻酒,可惜白刃再也没有机会看到李轻酒这副样子了,他赤着手,不顾寒冷抹平地上的雪,雪下露出原本粗粝的沙石。
也许白刃正在雪下。可是近日既没有下雪又没有雪崩,怎么可能呢?
眼泪就是在一瞬间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的,李轻酒想要憋回去眼泪,他不想这么失魂落魄得哭,可是一旦溢出的泪水,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呢?
他努力抽吸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沉默着看着泪水掉进雪花里,把乱石上只剩下的薄薄一层雪冲化。
苦海还是听到了李轻酒的哭声,他五感敏锐,身后消失的脚步声,和突然出现的抽吸声,让他很容易就联想到了李轻酒在哭。
当他回头真正的看到李轻酒流泪时,视觉上的冲击依然是很震撼。
书里常有美人落泪,我见犹怜的形容,这种眼泪往往是很困扰人的大麻烦,他哭的凄惨,哪怕不顾形象的哭泣,依然是楚楚动人,苦海一时鬼迷心窍,竟然走到了李轻酒身旁,下意识揽了李轻酒入怀。
冬天不是一个适合哭泣的时候,尤其是在这户外寒风凛冽刺骨时,流出的眼泪落在娇嫩的脸颊上,风一吹,刺得生疼。
但是苦海没有制止李轻酒的哭泣,他抱着他,两人的距离挨得极近,足以听清楚彼此的呼吸声,苦海垂下眼眸,看着李轻酒通红的眼角和鼻头,揽他更紧,用一种格外温和的声音道:“哭吧,眼泪流出来就不痛了。”
李轻酒埋入他怀里,适才因为惊讶而一时止住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他僵硬的身体也靠在苦海怀里放松了下来,他放声而哭,不再压抑心中的伤痛。
等李轻酒哭声渐停,苦海恢复了他那一贯冷淡的神态,他就像这雪地下的石头般冷硬,他说:“李轻酒,根本没有你朋友的踪迹,不要再找了,都是徒劳。”
李轻酒理智渐回,他躺在苦海怀里,唇角拉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看着苦海,夹杂着发泄一样的敌意刺挠的开口:“大师,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样的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杀人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做成想要的事情什么都敢做,简直是无法无天,枉为……武林人士!”
最后的武林人士李轻酒声音压的很重,甚至能听出来拿牙齿间咬牙切齿的寒意。
“白刃这种人,死了是不是活该?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苦海没有回答李轻酒尖锐的质问,他沉默着抱着李轻酒往山上庙里走。
李轻酒在苦海怀里,他情绪过去后,也意识到自己对苦海的呵斥质问来的偏激且莫名其妙,人在心中郁结时,总是忍不住对身旁最近的人发泄,他现在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和苦海道歉,素日的长袖善舞在此刻成了一只憋在壳里的哑巴。
苦海突然开了口:“贫僧从未如此想过。”
李轻酒的埋在苦海怀里,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应该说更多话的,借着苦海递过来的话,不管是轻飘飘的揭过还是真切的和苦海道歉,李轻酒总有能力把这个事情处理好。
但是李轻酒现在什么也不想去想了,失去白刃让他身心俱疲,苦海的怀抱让他想到了年少时的时光,那个时候苦海也是这么抱着他,告诉他,你是个孩子就应该像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每天只要想吃什么玩什么就好了,其他的事是大人去考虑的。
不觉间,苦海带着李轻酒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李轻酒意识到了这个他从未来过的地方或许还有着白刃的一线生机,他想到或许白刃有可能在这个地方,立刻从苦海身上跳了下来。
这是一处山洞,但是藏的很隐秘,洞门窄小,但是洞中别有一番天地,很宽敞,洞里甚至还有不知多久以前的木头茅草。
李轻酒心中有些激动,他颤着声音问苦海:“这是什么?”
他的眼里仍有水光,苦海看着他眼里的水光,轻声答道:“火龙洞。”
事实上,火龙洞其实是一处禁地,没有苦海带路,李轻酒根本不可能自己走到这里,苦海没有告诉李轻酒这些事,或许真的在这洞穴里存在着一处天光。
传说有一神龙,遭仇敌暗算,被天雷劈伤了,就落在这里养伤,等伤好了,神力也大精,飞升上天,灭了仇家。传说他飞升那日,火光烈焰,照彻了整片天光,人们均凭目不敢直视。
他待过的这个洞穴就叫火龙洞。
洞中还摆着火龙的雕像,雕刻的活灵活现,俊美优雅,只是落了不少灰尘。
这个洞穴不仅住过火龙,还住过一位武林高手,他也是在此练成了神功,据说这个洞穴里有他的传承,可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揭开过传承的秘密,因此这处也成了一处禁地。
既然是禁地,白刃他们在这里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但是苦海还是带着李轻酒来了,他不忍任何一丝可能性被李轻酒错过。
可是火龙洞里依然没有任何白刃的蛛丝马迹。
李轻酒四下找了找,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了那个火龙雕像上,他按了按火龙,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又使劲拧了拧,依然没有任何异常,雕像看来仅仅是个普通的雕像。
李轻酒沉静的眼眸像水一样波澜不惊,他看了这个雕像半晌,与火龙的那双眼睛对视了片刻,突然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莫名有点吓人。
“我听说,龙一旦点了眼睛就会飞上天去。”李轻酒突然开口。
“是有这种传说,不过仅仅是传说,一般的龙都是要点出眼睛的。”苦海答道。
“你说,白刃有没有可能没死,只是飞走了?”
他的话题转变的太快,苦海却并未觉得奇怪与突兀,照旧依言答道:“可能吧,你的兄弟死了,或许没死,他可能有一天还会出现在你面前,也可能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听了苦海的回答,李轻酒突然哈哈大笑,他笑了好久好久,甚至笑出来了泪花。
笑够了,李轻酒突然逼近到苦海身前,他的目光变得非常有侵略性,李轻酒抓住了苦海的衣领,不顾苦海控制不住流出来的一瞬间惊诧的目光,李轻酒说:“沈还复,你有一天也会飞走吗?”
沈还复是苦海出家前的本名。
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真新鲜的叫法。
“如果你要离开我,我就挖了你的眼睛,给你只有我有解药的毒,让你一辈子都离不开我。”
李轻酒此时的样子就像一朵凶悍的食人霸王花,马上就要把苦海拆吃入腹。
苦海用力把李轻酒的手从他肩上拿下,捉着李轻酒的手腕,苦海盯着李轻酒,突然也笑了,竟然很有几分阴狠邪佞的味,这不应该是一个正道僧人该露出的表情,苦海冷笑一声,沉声道:“是你离开我的,不是我离开你。”
李轻酒话让苦海联想往事,苦海原本突然生出的心软怜惜灰飞烟灭一般的一扫而空,如今是铺天盖地的怒火在心里翻滚,一把又一把烧着李轻酒和他的过往,苦海不愿再理会李轻酒,振袖转身离开了这里。
背影里都是气冲冲。
李轻酒盯着自己那已经红肿的手腕,看着苦海的背影,坐在火龙洞里,突然掏出来了那本《无敌》。
苦海的生气竟然让他意外的涌起来了一层开心,给他的悲伤薄薄的覆盖上了一层。
他有了心思去看这本《无敌》。
……
佛门本是清净地,白刃坠崖后的每一天,寺庙的夜晚都回荡着李轻酒悠悠的笛声。
苦海没意见,梨花对此很有意见,每天喵喵叫着骂骂咧咧得投诉着李轻酒的这种扰猫行为。
李轻酒呼噜了一下梨花的猫头,臭不要脸的说:“乖,没有唢呐,笛声凑合听下,不要太不满意了。”
梨花叫的更大声了,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喵语有多脏。
李轻酒浑不在意,他坐在屋顶上,对着月光,身旁是那天捡到的梅花和一坛酒。
梅花依旧很香。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李轻酒对着看不见的人说:“白刃,我欠你三个愿望,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做的。”
“我们是永远的兄弟,无论你什么时候出现。”
找不到尸体恰好说明了白刃的一线生机,李轻酒愿意相信这微茫的一线生机,无论是死是活,李轻酒都希望白刃的下辈子能幸福,日后能幸福。
李轻酒指尖按着笛子,又悠悠的吹了一夜安魂曲。
他持续吹了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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