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素光同

白刃的突然离去令苦海和李轻酒之间微妙的平衡碰撞山崩一样动摇了起来。

李轻酒那日在苦海面前的失态,以及苦海面对着李轻酒的心软越俎,本来都是不应存在的情绪。

李轻酒倒是还好,他这几天终于有了心情翻看《无敌》,一看一上头,李轻酒马上沉迷上了研究《无敌》,多余的情绪一时被他储藏了起来,《无敌》白刃看不懂,李轻酒却看的明明白白。

《无敌》这本秘籍其实是根据佛经写成的,上面掺杂了诸多佛经里才会涉及到的语言,而且并不简单,除非熟读佛经,要不然难以理解,这难不倒李轻酒,他自小就过目不忘,学习任何东西都是事半功倍,且生活处境艰难,不得不在任何可以学习的范围内变得样样精通。

李轻酒大概速读了一遍《无敌》,便明白了《无敌》上写的功法如何练,他心下震撼,不懂的人听了《无敌》的大名都觉得这本秘籍厉害,懂得人更不用多说。

试问,混迹江湖武林的侠士,谁不想练成绝世武功,以一敌百,名动天下?而《无敌》,可以帮你做到。李轻酒自然也想练成绝世武功,而且他尤其想,不仅仅是成为了武林第一那么简单,在他的内心深处,还埋藏着更重要的事情。

回忆涌上心头,唐突的烫了李轻酒的心窝,他突然觉得一阵心痛,《无敌》就像一把快刀,把他结痂的伤口重新割开。

李轻酒虽然神秘莫测,身世也是隐晦,且和魔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不是泥猴子,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有爹有娘,娘死了爹现在还活着,而且他爹是个大人物,虽然李轻酒的爹不喜欢他,不怎么承认他,但是李轻酒确实是他实打实的亲生儿子。

李轻酒的爹曾说,谁是他最出色的儿子,他的一切将由他继承,因此握着《无敌》,李轻酒的心颤动了。

李轻酒虽然武功高强,诸武精通,但他练武时存在一个难解的致命问题,他内力虽强,却极不稳定,易遭反噬,和他人平稳的丹田不同,李轻酒每次运功时如果提力过深或者过久,那么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丹田的微波能颤动全身,他一战之后稍有不慎就会呕血,达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成就。

所以李轻酒与人比试向来选择最快的时间内一招或者几招制敌,他不精通持久战,无法长久对敌,这是李轻酒的致命问题。

索性高手过招往往在方寸之间,李轻酒一直在危险的边缘成长。

而《无敌》,正好解决了李轻酒这个困扰多年的练武难题,《无敌》整体而言是内功心法,但是它却是通过一些自己独创的武学招式来修习内功。

李轻酒照着《无敌》上记录的步法和姿势,心里默念着功法,几个周天下来,李轻酒丹田里涌上了一股热流,因为一些身体原因,他的内力一向阴冷,是因为丹田就是冷的,而跟着练习《无敌》,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丹田暖流的滋味。

感受着腹腔涌起的暖流,李轻酒握紧了双手,他的脸上涌起了一层兴奋的潮红。

眼前的秘籍,令他的心咚咚作响,他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只要练成了,他就是新的天下第一。

这想象中的光明的未来又令他情不自禁的陷入了困住他的漆黑回忆里。

……

李轻酒小时候一直是一个讨人厌的小孩。

他生长在边塞,还是边塞的魔教,那里都是高大的,威猛的,健壮的战士一样的人,个个威风凛凛善习武,小小的年纪就能拿的起好几十斤的武器。

尤其是李轻酒的哥哥们,更是个中翘楚,英勇不凡。

边塞的慕容家在边塞扎根几代人,创建魔教,形成了庞大的势力,李轻酒是慕容家最小的孩子,可是他一点都不讨喜。

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

他的八个哥哥们却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都长得挺拔健壮,有着偏深的肤色和凹陷的眼窝以及格外高挺的鼻梁,久居边塞让他们免不了混了些胡人血统,这让他们看起来更加凶悍无情。

李轻酒却不同,他像极了他中原来的母亲,身材瘦弱,皮肤白皙,柔弱又单薄,漂亮的面孔比当地的姑娘都要更加美丽,他小时候甚至拿不动一把铁打的剑,这让全家人都看不起他,尤其是他的父亲和哥哥们。

小时候一家人每次聚在一起,李轻酒总会成为他们口中的乐子,笑话,他们比赛骑马射箭,李轻酒永远是输家,这让他出尽了洋相。

边塞的男人们都不喜欢李轻酒,他们看不起这个浑身都是中原特征的小孩,他美丽的长相纤细的身躯在他们看来是懦弱的象征,哪怕李轻酒本人性格其实并不懦弱,甚至很坚韧倔强,但是无人会在意。

不过好些边塞的姑娘们却喜欢李轻酒,她们喜欢捏着他的脸,夸他可爱,路过他时给他怀里塞个自家做的吃食,李轻酒感谢着这些好意,却梦想着身躯上成为高大的男人,就像他的父兄,和他们相似,或许就能够打败他们了。

李轻酒讨厌他的父亲和哥哥,甚至是仇恨,但是却无能为力。

他的父亲有着庞大的吓人的身躯,威风凛凛,武功更是深不可测,而且他是一个懂得文化不是很多的乡巴佬,李轻酒很害怕和他交谈,一个不留神的反抗顶嘴就会迎来父亲的一巴掌,一脚踹,哪怕父亲根本没有用什么内劲,李轻酒还是被他那粗糙宽厚熊一样的铁掌扇飞,他常常条件反射一样的看到父亲就浑身颤抖,这让他的父亲更加不喜欢他。

边塞那边有一座特别高的雪山,在边塞那边的孩童的成长里,父母为了防止他们不听话乱跑,常常给他们讲着关于雪山的恐怖故事来吓唬这些小孩,传说里雪山里有着会吃小孩的猛虎野狼,轻轻的一撕咬,一个小孩就进了猛兽的肚子里,但是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雪山里埋藏里无数人的生命,夜深人静,常常能见到鬼魂出没。

雪山是一个小孩子的畏惧之地,李轻酒也害怕,他常常一个人望着雪山出神,他在想,什么时候他能毫无惧色的走进雪山里,在他的心里,他的父亲就像这座雪山,令他恐慌令他无能为力,他恨他的父亲,却又无力反抗,蜉蝣怎可撼大树?

也许,他能战胜这座雪山的那一天,就能战胜了他的父亲。

父亲带给李轻酒的阴影却不止这些,李轻酒的武功最初来源也是父亲的教授,可他身上永远也抹不去的治愈不了伤痛病痛也是拜父亲所赐,每次毒发时,他对父亲的恨意都会在心里翻滚一趟又一趟,达到了顶峰,可他却依然……无能为力。

他恨父亲,恨这个魔教,可是父亲对他用毒,用生命威胁他令他服软,李轻酒奉命潜入中原武林窃取情报,他不得不屈服在他最仇恨也最恐惧的男人下,李轻酒每年都回家一次,回到这个他痛恨的生长之地,既是为了向父亲汇报,也是为了只有魔教才有的解药,用来压制体内之毒。

哪怕李轻酒今时今日武功也算是当代高手,可他依然恐惧着,身上的毒依然要靠父亲救,他或许有战胜他一两个兄弟的可能,但是他不稳定的丹田内功,很大程度上让无法战胜这一家子。

李轻酒在等一个机会,彻底征服那座雪山机会,《无敌》令他胸中希望的火苗熊熊燃烧。

他的心里这座难以跨越的高山,再万千次愚公移山的失败尝试后,他选择了更直接的方式——劈山。

他要变得无敌,以此来打败他的父亲,他的兄弟。

……

从早到晚,片刻不停,李轻酒不带喘息的修习着《无敌》。

可能是丹田里的流窜暖流,这种温暖舒适的感觉令李轻酒着实心情也不错,到了晚上,他情不自已的生出了点跑去骚扰苦海的想法。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超级有行动力。

苦海用过晚膳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打坐修行。

李轻酒简单的敲了敲门就不客气的推开门了,他看着苦海的背影,盯着那颗英俊的后脑勺看了好一阵,忍不住感慨道:“出家人真努力,剃光头都这么帅。”

两句前言不搭后语,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苦海却意料之外的接了他的话,突然开口:“没有。”

李轻酒疑惑了叫了一声,又斟酌着开口:“什么没有,你这是在……自谦自己的长相吗?天呐,你不帅,天下还有几个帅的啊。”

“我心不静,没有修炼。”苦睁开双眸,面对李轻酒夸张的话语,周身不动分毫,依然背对李轻酒。

“和我倾诉一下如何?”

苦海盘着的腿伸开,他调转了身子,看向倚着门框有点不正经的李轻酒,反问:“你呢,你没有什么想倾诉的吗?”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秒,但是这一秒太快了,快的能令人忽视。

李轻酒摇了摇头,他笑的很轻松,看起来不像心里有一点事的样子。

“我没有一点事,我现在已经很好了,心情就像水,流起来特别的畅快。”

他心中当然有事,甚至是很多很多事,但是没有一件事能与人倾诉,于是他把痛苦与寂寞藏在心底,换上了一张乐观阳光的假面。

苦海看着他的笑容,他的笑容完美无瑕,看不出来一丝作假。

于是苦海笑了,他眉目疏朗,笑的真心实意,这是李轻酒在这里的这段时间,第一次见苦海这样坦诚舒然的笑,他一时有点看呆了。

苦海说:“我心不静,是在担心你的病,看来你身体有所好转了?”

“什、什么?”

他的声音中因为惊讶惊喜而结巴紧张。

夜深人静,冰壶般的圆月高悬,李轻酒坐在苦海旁边,一起凝望皎洁的月光,他久违的托了点真心交于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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