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掐住了李轻酒的右手，在他的脉搏处深深的按了下去。
李轻酒抬头看苦海，他们两个人有点身高差距，站起来是，坐起来亦是，尤其是李轻酒现在坐的有点不着调，背不挺直，随意松散，他要仰头才能看清苦海的眼。
李轻酒嘶的轻叫了一声，被苦海冷眼看过来时却露出一个近乎羞赧的微笑，看着苦海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声道:“你按的我有点疼。”
苦海一刹那间心中微颤，李轻酒年岁仍轻，韶华如花，刚刚的笑容看着纯情又青涩，他素来诡计多端，思虑周密，一个人身上长满了心眼子，这个笑容却又让他回到了他这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触及他的目光，苦海忍不住躲开。
李轻酒却又很欠得补充了句:“不过我喜欢这种感觉，你可以多按会。”
苦海立刻拿开了手，李轻酒却不愿放过他，追着他的手上去，两人目光交错，两只不同的手正好抓在了一起，李轻酒脸皮一烫。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独自浪迹江湖这些年，他精通易容术与缩骨功，千面万变，浪荡无形，风流韵事在各种故意或者意外的情况下多有发生，声色犬马，李轻酒却次次心如止水，就像戏台上扮演他人人生的的戏子，一个个看起来注满了感情的经历却从未走入过他真实的内心。
苦海却不一样……丰富的经验李轻酒懂了这种感觉，他没有丝毫迟钝，瞬间就顿悟了，这是遇到发自内心的真心喜欢之人的感觉。
李轻酒面皮一烫，心下强行镇定，他厚着脸皮拉着苦海的手不放，甚至得寸进尺握的更紧了，笑得险恶说:“日后想握就没有机会了，我要把握当下。”
李轻酒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只是在和苦海开一个故意的玩笑，至于多余的感情，那又如何能宣之于口？
月光照在李轻酒身上，李轻酒的脸，隐在月光下，浮在苦海眼前，那么熟悉的面孔，两个人的心里却横亘着深深的天堑，诸多想说的言语，藏在心头，却无法说出一字。
苦海看着李轻酒的笑容，他扯了扯嘴角，于是冷傲着一张脸说:“你笑起来好丑。”
李轻酒的双手拍在自己脸上，不可置信的看着苦海:“你是第一个说我丑的，真的很丑吗？”
“你笑的太假了，像个伪人，很丑。”
李轻酒的心受到了暴击，他作出捧心的易碎模样，道:“我受伤了，马上就要发病了。”
提到病聊回了正题，苦海把脉李轻酒的初衷，就是看他体内毒素情况。
苦海正色道:“你这个毒，我想到办法了，但是根治不了，只能暂缓发作。”
李轻酒一怔楞，也认真道:“暂缓多久？”
“三年。”
“够了够了，不用回去了。”李轻酒喃喃自语，又问苦海:“那我要怎么治？”
“在我这里待半年。”苦海又补充了一句:“我需要亲自疗伤。”
李轻酒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解毒方法，你找了多久？”
苦海没有说话，只冷笑一声。
“你当初说，一定会想办法治好我的，我们分开的这些年，你一直也在研究这个毒吗？”
苦海依然没有回话，也没有其他的神情能显露他此刻的心情，不知不觉间，李轻酒的头靠在了苦海的肩膀上，见苦海没有反抗，他慢慢得，用细水长流一样的节奏把半个身体压靠在了苦海身上，苦海始终没有抗拒。
两人都没有言语，就这么静坐到天明。
天光微亮时，李轻酒借口说要走，他说要去给苦海准备他提过的美味营养早饭，苦海心生疑惑，他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说过他要吃什么美味营养早饭。
他在这边荒山野岭当和尚，生活作风就是主打一个清苦，之前自己早上吃饭从来都是吃饱就行，吃啥不重要，怎么简单做什么，自从李轻酒来了后，每顿伙食倒是有了很多大变化，不过那些东西李轻酒从来从来没有过问过他的意见，但是李轻酒每次做好了，次次都是说他爱吃的。
李轻酒做饭常常是荤素搭配，苦海只吃素，不过李轻酒做素菜也是十分好吃，而且天天变花样。
于是苦海顺口接道:“什么？”
“鸽子汤哦，我要去给你抓只肥美的鸽子。”李轻酒得意又骄傲的看着他，向苦海展示着他准备为他精心准备的早餐，他这幅神态就像清晨最早的露水，那么的干净透亮且弥足珍贵。
苦海听着李轻酒这番倒反天罡的话，他心里所想的竟然是李轻酒上哪找鸽子，而不是作为一个出家人去斩钉截铁拒绝李轻酒的肉食投喂，这要是给别人知道了，怕是他这个和尚做的要成为个笑话。
庆幸的事，那天李轻酒没有抓到鸽子，苦海免了破荤戒，不过用李轻酒的话来说，他是抓到了，但是准备宰杀时，突然莫名被佛祖触动，慈悲为怀，放走了那只白鸽，李轻酒说，一定是和苦海天天待在一起的原因，苦海天天念经，把他这个心狠手辣的人都念仁慈了。
对此，苦海刻薄的表示李轻酒应该多去水池子里泡泡脑袋，把脑子里这段时间记忆的佛经洗干净，就不会仁慈了。
……
那日过后，李轻酒和苦海之间的关系变得平和又亲近，疗伤时两个人能和风煦语的交谈，苦海对着李轻酒，就像他对着山下的普通居民，正如佛陀般闪耀着慈悲的光，甚至更加的妥帖仁义，吃饭时李轻酒可以随意对着苦海开玩笑，苦海偶尔毒舌的回怼几句，两人就像一对普通的好朋友。
至于其他，除去各自练功，在两人共同相处的时间里，苦海和李轻酒，他们似乎又回到了李轻酒幼年时那亲近无缝的关系，李轻酒什么都愿意和他分享，靠着他依恋着他。
但是当苦海垂眸望着李轻酒那双琥珀色的隔着朦胧的雾一样的眼神，李轻酒看着苦海那双透过冷漠又慈悲里面藏着诸多难懂的故事的眼神，两个人都明白了，他们之间始终有着一层难以参透的屏障。
李轻酒不喜欢这样的屏障，明明这个屏障是令两个人都感到安全的交流距离，但是李轻酒却体会到了一种莫名的烦躁，于是他越轨了，主动踩过了两人保持平衡的线。
他这几天多次露出苦海讨厌的样子去挑衅苦海，终于令苦海撕下了那具仁慈的面具，回归了之前的本性，甚至对着李轻酒的态度比之前还要更冷淡，李轻酒造成这种局面的表达方式很简单也很直接，那就是对苦海大胆犯贱示爱，反正无论如何苦海都会推开他的，就如此时此刻——
李轻酒在一个院落堵住了苦海，李轻酒握着苦海的手，紧紧握住，不肯放，苦海任他抓着，既不用力躲开，也不主动迎上去，只面容冷淡，眼里透出几分嫌恶看着李轻酒那张抿着唇，漾出几分讨好笑意的白净面庞。
他叹了一口气道:“李施主，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你拿不住的东西攥多久都没用。”
李轻酒心想苦海还怪好的，到了现在了，惹了他那么多次，到了现在竟然是客客气气的称呼以及为施主了，于是他更加挑衅。
“是吗？若我执意要攥住呢？”
李轻酒轻声说话，他声音虽轻，眼神却执着，定定望着苦海，握着的手更加紧了。
“不是你的东西，自己会走。”
苦海用力拽走了自己的手，李轻酒用力到他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上有了红痕，这双手练过铁砂掌，煮过饭扫过地，饱经风刀霜剑，掌心指节都附着一层薄茧，掌心薄茧上微热，李轻酒的手传来的热度。
苦海从李轻酒身后离开，没有回头。
李轻酒嘲讽的一笑，心道:“奈何眼前人竟是个瞎子。”
苦海并不相信他的真心。
等苦海彻底走了，李轻酒看着自己被苦海握过的手，唇边却情不自禁的浮起了一层浅笑，心想，下次还要找机会去骚扰苦海。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苦海这段日子对李轻酒的态度变化也可以说是天堂地狱的差别，李轻酒那天顿悟意识到自己对苦海的爱，他冒着破坏两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好关系的风险，也要去向苦海表达他的爱意，他不是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他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但是这样反而让他安心。
正因为猜到了苦海的冷漠拒绝，所以他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对苦海倾诉喜欢。李轻酒就是这样矛盾，他自然的，一次又一次，向那种勇敢热烈的不服输的少女一样，在花儿一样的年纪里对喜欢的人表达着自己的感情，看着苦海皱起的眉，冷淡的双眸，偏向他的俊挺的鼻梁，李轻酒由衷的感到高兴，脸上甚至能浮现兴奋产生的红晕。
他身上背负的太多了，他不能拥有属于他的爱情，不能拥有属于他的私情，因此苦海拒绝他的示爱，却允许李轻酒一遍遍靠近他，踩着两人的安全线胡闹，这让李轻酒欲罢不能，他控制不住的用这种方式表达着自己的爱情，陷入这种沉浸式的表演中。
爱却不能爱，仍想要爱。
倘若哪天苦海真的对着李轻酒的示爱表达了服从，那害怕要逃走的肯定成了李轻酒了，现在这样子，就最好不过了。
李轻酒随口哼着歌:“……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他又翻开了《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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