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鸣问:“我的天劫以何种形式降临?”
遄飞眯了眯眼,瞳孔骤然一凝:“雷!”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划破夜幕!
天雷携万钧之势直直劈在仙观顶,腐朽多年的房梁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仙观只能为你撑下这一道雷。”遄飞说着,咬破食指尖,以鲜血在地面飞快画下一个法阵,接着将剑狠狠插入阵眼,“进来!这个结界也能撑上一阵!”
百里鸣跃入结界之中,下一秒,刺眼的紫色闪电穿透屋顶,与结界相撞,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
她仰头看向屋顶的洞,问道:“总共有几道雷?”
“我怎么知道!”遄飞嫌弃地将食指上的血和灰抹到百里鸣衣服上,“八岁就要受雷劫的魔族,我活了几万年都没见过!”
“现在你见到了。”
百里鸣说着,不疾不徐地盘腿坐下,心想,莫非是天道察觉她试图改变命运,才降下雷劫以示惩戒?
毕竟遄飞都说,从没有魔族在三次天劫中遭遇雷劫。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第三道。
第四道。
……
终于,在第八道雷过后,遄飞布下的结界碎了。
第九道天雷迟迟不落,在夜空中积蕴力量,黑云翻滚,隐有不祥的轰鸣声传来。
“这应该就是最后一道了。”
足足九道天雷,即使有结界护着,百里鸣也能感受到五脏剧痛,恐怕受了不轻的内伤。
她独自坐在一片废墟中,颇为感慨地抬头看着天:“它看起来想把我往死里劈。”
遄飞在第三道雷劈下来之前就钻回了剑里,她把自己往废墟下埋好,道:“你往旁边挪一些,别让我也被劈了!”
“谢谢你的结界,很好用。”百里鸣说,“回头也教教我呗。”
“你先活下来再说!”遄飞没好气道。
天雷酝酿了一刻钟,仍然迟迟没有落下。百里鸣蹙眉起身,看着那团越来越大的雷云,她抹去唇角渗出的血,自言自语道:“天杀的,不会真要把我劈死吧……”
她还有最后保命的手段,只是……不太正派。
这种有点阴邪的功法都是上一世的师父教的,百里鸣只在迎击旧魔王时用过一次,之后果然遭到了极大的反噬,让她足足疼了一两百年。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先活下来再说。
百里鸣下定了决心,凝神,低声念出那个许久未用过的咒言。
“凌三界,蔽日月,吾今至此,万邪来朝。以血为……”
忽然,藏在废墟下的遄飞出言打断了她。
“小魔王,等等!”
百里鸣好不容易在掌心凝出一团黑雾,被她这么一搅扰,黑雾瞬间像被风吹过一样烟消云散了。
“又怎么了?”
“附近有凡人的气息。”遄飞说,“在你西南方向十丈远的那棵树下,你去将他赶走,以免受雷劫波及。”
“凡人?”她诧异,“这里电闪雷鸣的,哪个不要命的还敢凑过来?”
等等,不会是……
……陆收吧?
百里鸣暗道一声麻烦,艰难地翻越仙观废墟,朝遄飞所说的方向寻去。
果不其然,树下趴着一个小孩,看装扮正是陆收。人已经晕过去了,裸露在外的手背上还有一处灼伤,边缘焦黑,中间血淋淋的,看着就疼。
百里鸣“啧”了一声。
死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
常识也没有一点,打雷天往树下躲,不劈你劈谁!
她把陆收翻了个面,搂着脖颈和腿弯抱起来。小孩一直在外流浪,轻飘飘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紧闭着眼睛,应该很疼……嗯,睫毛还挺长,好一个落难小可怜……
呸!
百里鸣在心里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说好不要起恻隐之心的!
遄飞见她居然把人带过来了,不由诧异:“你带他过来干什么?给你陪葬?”
百里鸣将陆收放下,真心实意地请求:“姐姐,你能盼我点儿好吗?”
照这最后一道天雷的架势,恐怕整座山头都要被夷为平地。时间紧迫,她来不及将陆收送到安全的地方,只能将他放在自己身边,稍后一并护持。
“凝神,小魔王。”遄飞收起插科打诨的语气,凝重道,“要来了。”
“好。”
黑雾重新在掌心聚拢。
“凌三界,蔽日月,吾今至此,万邪来朝。以精血为祭,八方极阴助我。”
“轰——”
第九道天雷,落下来了!
“阵起!”
她唯一会的阵法,就是这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杀阵。
师父告诉她,想活命,就要把所有想杀她的人杀光。
黑色的雾气化作一条线,融入她的掌心,顺着血液流入四肢百骸,剧痛随之而来。
在天雷劈下来的一刹那,杀阵自她周身腾空而起,以丝毫不落于雷劫之力正面迎击而上。
她虽不会照师父所言去随意杀人,但是与这天道斗上一斗也未尝不可!
——
雷云消散。
百里鸣咽下一口血,终于支撑不住,半跪在地。
遄飞总算舍得现身,她一边把剑从废墟里刨出来,一边质疑:“你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阴邪功法?”
“……机缘巧合。”百里鸣忍着剧痛,勉强敷衍了一句。
“我信你个鬼哦,你这死孩子,嘴里没一句真话。”遄飞不满,“乱用功法,等着受反噬吧!”
她没理遄飞,低下头去查看陆收的状况。这小孩还躺在原地没醒,不过好在除了手上的伤,别处算是毫发无损。
“哎,这不是拿剑的那个孩子吗?”
遄飞凑过来看了一眼,跃跃欲试地拿着剑在他脖子上比划,好像在寻找合适的地方下手。
“你、咳咳、你别杀他!”百里鸣道,“他好像在发烧……”
陆收的呼吸很急促,脸颊也有些发红,她想去摸一摸对方的额头,伸出手来,却发现自己的指尖仍萦绕着未散去的黑雾。
这是她献祭精血召来的极阴之气,恐怕会伤到陆收。
百里鸣抿了抿嘴角,收回自己的手。
然而,就在这时,有一缕金色的光倏地从陆收的眉心钻出来,在百里鸣眼前盘旋一圈,下一瞬竟钻入了她的眉心。
“这是什么东西?!”
她猝不及防,摸摸脑门,却没发现任何端倪。
遄飞问:“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百里鸣闭上眼,静心感受体内,却发现——
何止是没有异样,受到反噬的剧痛、连同雷劫中受的内伤,居然都消失殆尽了!
直到融入血液的极阴之气被尽数驱散,那缕金光才从她的经脉中离开,但是它并没有重新回到陆收体内。
百里鸣新奇地伸手轻轻去触碰,指尖并没有落到实处,却能感受到被温热包裹着。
她抬头去看遄飞:“这到底是什么?为何能够消解我体内的极阴之气?”
遄飞笑了笑,好像看透了什么,却偏要故弄玄虚、答非所问:“他要消散了。”
“它要……消散了?”
金色的光又绕了一圈,像是有意识般勾了勾百里鸣的手指,旋即,就如同遄飞所言,碎成了空中亮晶晶的光,被风吹远。
“逆天而为,终不得长久啊。”
——
百里鸣将陆收和遄飞一同带下了山。
遄飞剑既由百里鸣唤醒,便是认她为主。遄飞身为剑灵,无法离开剑身太远,她又懒得走,便缩到剑里,一副“有本事你把我扔在这里”的无赖样,百里鸣只能认命地扯了外衣作个临时剑鞘,将姑奶奶背到背上。
至于另一位,她偏偏也不能扔下不管。小孩额头都已经烧得烫手,恐怕再拖下去就会把脑子烧坏了。别无它法,只能将人继续横抱着。
可怜她走这么泥泞的山路,还得拖家带口,待抵达乐平城门,晨钟都已响过三声。
“铛——铛——铛——”
朝阳初升。
进入城门就是北坊市集,街道两边有晨起摘菜或打鱼来卖的小摊贩,一路吆喝声不绝于耳,很是热闹。
百里鸣担心自己这一身乱七八糟还拖家带口的模样引人注目,便贴着墙根走,仿佛过街老鼠。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开门早的医药铺,把人放下,又和认出她的掌柜撒娇卖乖赊了笔账,走出药铺门的那刻,她的脸上再也挂不住笑容,觉得自己快碎了。
“遄飞啊,”她使劲揉揉自己的脸,结果揉下许多泥渣草叶,越发崩溃了,“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他的?”
被倾诉对象缩在剑里,丝毫不通人情:“小魔王,那个是什么?挺香的,老娘要吃。”
百里鸣看了眼对面的包子铺,断然拒绝:“那是包子。我已经欠人家好几顿饭钱了,没脸赊。”
遄飞隔着衣服,控制剑柄捅她腰侧软肉。
“嗷!”百里鸣痛呼。
最后还是赊了一屉包子回去。老板挺喜欢百里鸣,还多给她拿了两个新内馅的。
“芋头香蕉的,尝尝味儿咋样,回头给嬢嬢说道说道!”
“好嘞嬢嬢,我下午就来!”
咬了一口味道奇妙的包子,瞬间将方才的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向来是给一点阳光就灿烂,步伐渐渐轻快起来,像一个真正只有八岁的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地回家去。
家中,三人已经坐在桌前守了一夜,没有一个人合眼。
春云一直盯着门外,她年纪轻眼神好,最先看到了百里鸣。
“回来了!娘子,郎君!鸣宝回来了!”
百里娘子和齐郎君猛地站起身,百里鸣已经像阵风似的刮进屋里,将三个人一起揽住,喜滋滋道:“娘,爹,春云!我回来啦!”
“没受伤吧?”百里娘子摸摸她的狗头,“回来就好。”
春云擦去眼角的泪花,哽咽道:“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我很好,没受伤!”百里鸣张开双臂转了一圈,“只是衣服脏了而已。”
“没事,爹去给你烧点热水,一会儿好好洗个澡。”
齐郎君摇摇晃晃向厨房走,百里鸣都怕他神志不清摔一跤,正想说我自己去烧,忽然听见春云问:“鸣宝,你背上是一柄剑吗?”
百里鸣将遄飞剑摘下,剥掉外面包裹的衣服给她们看:“是我在山上捡的。昨天晚上有雷要劈我,幸好有这柄剑,她把雷都引开,我才没事了。”
遄飞恶狠狠辩驳:“胡扯!老娘是剑灵,不是避雷针!”
“嘘!嘘!”
百里鸣连忙看了娘亲和春云一眼,奇怪的是她们好像并没有听到遄飞在说话。
“怕什么。”遄飞现出灵体,趁没人注意顺手从桌上捞了只包子吃,“除了你,没人能看见或听见我的存在。咦,这东西有点好吃……”
她们二人都未修魔,对这些东西不甚了解,百里娘子端详了一阵,将剑还给百里鸣。
“这或许是你的机缘吧。”她道,“无鞘之剑凶险,你收好了,不要伤到自己。”
百里鸣似懂非懂点点头,把剑抱回怀里,小声蛐蛐:“听见没,别伤到我!”
遄飞又用剑柄戳她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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