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之后,广选秀女便有声有色地开始了。
我们柳府属于汉军旗,如非朝廷下旨,自不必前去参与选秀。
我并不愿去那不见人的去处,终年不见天日,宫廷内部的斗争并不适合于我,我只知抚抚琴,论论诗,那般地勾心斗角依我的个性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我只愿“弱水三千情独钟,繁花碧落生死共。”
初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我的身上,我坐在自制地秋千架上慢慢地摇呀摇,又晴、忆香分站两侧,又晴活泼而细腻,忆香敏感而多思,两个小姑娘从小就陪侍在我身边,名为主仆,实为姐妹。
我的额娘是主母,膝下有哥哥柳向天和我兄妹两人,府内还有一位王姨娘,有妹妹柳如雾,如雾比我小两岁,却一直与我不睦,碍于主庶之别,不敢在面上给我难堪,只不过暗地里使些不入流的绊儿。
又晴与忆香屡屡要去回了阿玛与额娘,都被我拦了下来。又是庶出,美貌才气均不如我这个嫡出的姐姐,加上阿玛额娘自幼就对我宠爱有加,对如雾相对来说忽略了不少,所以她有所怨对也在所难免。
正不,刚翻开一本词,正读到“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刚沉浸在初春时节温暖的岁月里,一声“姐姐可真悠闲啊!外面可传得沸沸扬扬的,京城每一美人柳如烟盛名在外,当今圣上肯定要为姐姐亲自颁旨,赐姐姐入宫,也好让咱们柳家满门荣耀。”
一听这话语,我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从秋千上缓缓下来,“是妹妹来了!怎的,妹妹从哪得来的消息?可不知背后议论圣上可要犯死罪的,圣意岂是我等闺阁女子可以擅自揣测的。”听着我含笑却语气凌厉地说了这么一番话,如雾的脸色变了变,她大概没想到事关柳家这么多人命,我岂容她出言不逊。“是妹妹没有想得周全,妹妹只是想,凭姐姐的才貌,入宫当个皇后也是绰绰有余……”
“还说,看样子如果不把柳家搞得灭门你是不罢休了,要知道,柳家不仅有我额娘,有我,更有阿玛、姨娘和你。”我几乎是声色俱厉地说了上面一番话,这个如雾,是真蠢还是假傻,如果她说的话被有心人听到,柳家怕是死十次都不够。我轻轻摇了摇头,莫名其妙地,觉得今天的阳光有点白晃晃的,刺得人眼睛发痛。
“大小姐,大小姐”只见管家王伯几乎小跑着进后院,“老爷夫人正在正堂等候大小姐。”“什么事?”如雾脱口而出问。“禀告阿玛额娘,我稍微整理衣装,随后就到。”正堂是柳家最威严所在,平常阿玛额娘很少在正堂与子女相见,这是怎么呢?我暗自思忖,不知怎么的,双腮竟发烧了起来。
换上一件绣着清丽的百合花图案的衣服,梳了个齐齐整整的燕子头,步行去了正堂。
一见阿玛额娘严肃地站在屋内,还没等我看清屋内有哪些人,就被额娘拉着跪了下来,只听一个尖利的男声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柳氏如烟秀外慧中,娴静知礼,着封为答应,五日后进宫。钦此。”
仿佛被一记哑炮命中,阿玛额娘也呆呆的,我更是六神无主。
“是欢喜紧了吧?还不快领旨谢恩。”尖利的声音刺得我耳膜发痛,一家数十口齐呼:柳氏领旨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咱家也回宫复旨了。这是教引姑姑。”
不知何时,额娘塞了一绽银子给他,公公笑眯眯地走了。
“奴婢若兮叩见小主。”若不是面前和蔼可亲的姑姑,我真的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姑姑免礼。”我屈膝行了一个回礼。
“好懂事的小主。”
“恭喜大小姐。”“恭喜姐姐。”屋内恭贺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老爷夫人大喜”的声音,在这些声音的潮水里,我几乎沦陷。
若兮姑姑平静地说:“从今天开始,柳府上下对柳答应要以国礼相见,女眷经允许可见,男眷要请示求见,直到五日后进宫。”
我的今后的生活,难道真的要与紫禁城分不开了吗?
每天清晨,阿玛和额娘、王姨娘、如雾及家中一应仆人都行国礼,口称“小主”,虽再三阻拦,均被若兮姑姑阻止,称这是国法,不然会被定为大不敬之罪。
若兮姑姑敛眉肃目,看着我的双眸,说:“坐卧行止,皆有礼法,一言一笑,莫不有距。一入宫门,万事皆有规矩,一个小错误可能祸及满门。”
我的心一拧,自知自己已经踏上了这条路,便已不能回头。入宫不求荣宠一生,但求保柳氏平安。
于是,屏下心神,学习入见君主、太后、各种宫妃烦琐的礼仪。
一天下来,若兮姑姑赞许地点点头,“奴婢自先祖起,教导过不少小主,柳答应不骄不躁,很聪慧,一点即通。”
我行了一个屈膝礼,“姑姑教导有方。”
若兮姑姑又朝我投来赞赏的一瞥。
因为女眷经允许可见,额娘、王姨娘、如雾可趁我空闲时陪我片刻,如雾一改以前尖酸刻薄的模样,言语之间必称“小主”,倒不敢逾矩半分,王姨娘自不必说。
只是额娘,人多时尚可自持,母女两个面对时总是相对无语,唯有流泪。
第四日,行过无数次的模拟礼节后,我忐忑不安地说若兮姑姑说,“姑姑,都说宫中人情薄如纸,是否真的如是?”
姑姑的目光紧了紧,“小主美貌自不必说,但当今圣上,最不缺貌美之人。花妃自不必说,专宠宫中十余年。就是这次选秀的十位女子,也各有各的美貌,燕瘦环肥各不相同,各有韵致。圣上即位十余年,国家蒸蒸日上,只是后宫犹虚,还是在太后的干预下,才进行了在位的第一次选秀活动。”
说完声音低了一些,“奇怪的是,照理选秀大部分是从满军旗中选,只是这次为何只选了柳答应一位汗军旗的女子,还下旨特选。”
言毕用探究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我自是不知,若兮姑姑忙转了视线,“想必是小主的名声在外。”“姑姑见笑了,小女子无才无德,能够入宫已是福气。”
毕竟才相交几天,我岂能让她看出自己的心思。
“小主谦恭有礼,日后必然富贵。这次除小主入选外,还有九位,齐佳氏皇后、佟佳氏佟妃、瓜尔佳氏贵人,还有常在三人、修媛两人,虽然小主位分最低,但凭小主的资质,定不会久居人下。”
若兮姑姑不愧是宫里的老人,三言两语就将此次的选秀明明白白地告知于我。
看着我玲珑剔透的眼神,若兮姑姑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可不知为什么又收住了口,只望着我的脸庞定了定神。
离进宫的日子只有一天了,头天晚上,经过请示,阿玛和额娘允许拜见,先行国礼,我执意以家礼拜见,阿玛老泪纵横,额娘也泣不成声,哥哥、如雾也侍立一旁,静立不语。
阿玛拉着我的手说:“烟儿,你的个性其实并不适合呆在宫里,琴棋书画、行云流水固然存在于宫中,但在里面更多的是尔虞我诈,你又是这届中唯一一个汉军旗秀女,位分又最低,为父实在替你担心。”
我敛裙跪下,一字一句地说:“请阿玛额娘放心,女儿在宫中不求富贵,只求平安,万事以忍为上。虽然女儿位分最低,又是汉军旗,但一入宫门,女儿肯定自保,谨言慎行,以保柳家满门。”
看着阿玛额娘似乎苍老了许多的容颜,我再次泣不成声。行了叩拜大礼,明天我将与柳家告别,以答应的身份进入禁锢自己一生的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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